八步天机精彩章节
那女子见二郞只用几招便打败了六个僧人,抬手挥力简直如神人一般,惊的下巴几乎都掉了下来。适才见他过来抱起自己,生怕他一生气将自己打死,哪里再敢反抗。
她任由二郞抱着飞奔,只觉得两侧树木急闪而过,耳畔疾风呼啸,冰凉的雨水打在脸上生疼,虽说受了和尚的几棍十分难熬,但此刻心中紧张害怕早已超过身体疼痛。她见二郞将她抱在怀里一路向南而行已有几刻却并不停歇,不知这道士要把自己带到何处,心中愈发担忧。
行了不知道多久,已是天色杀黑,二郞行在山坡之处向南望去,不远处的城镇在雨中灯火可辨。再往前行了片刻,但见一个破屋,走近了只见门扁上写着“庙王土地”几个字,他心想即便是间土地庙,总比在外淋雨要好许多,便打定主意拧开铁锁进了庙堂。
二郞一进堂只觉得眼前漆黑一片,焚香烧纸之气扑鼻而来,他将那女子放下,未等说话就听那女子声音微颤的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土地庙!”
那女子听到二郞如此说,只吓的啊啊连叫,惊慌的说道:“亡人才来阴庙的!你要杀我吗?”
二郞没好气的说:“今晚在这里躲雨,明天天亮就走,你跟我去茅山!”
那女子一听要远去茅山更是急的直摇头:“你带我去那里做什么,我不去!”
二郞说:“由不得你!你今日信口开河诬陷我杀人,可是知道给我和我上清派添了多大麻烦?!你如果不将事情向天下人说个清楚,不知要死伤多少人你知道吗?!”
那女子听二郞话说的严厉,心里惴惴不安,呶呶的说道:“我又不知道你是不是坏人,谁叫你在金光寺抢我东西来着,偏要横拦着不让我走”。
二郞说:“那你便将杀人这样的恶名扣在我头上么?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盗官银?又怎么会我上清派功夫?”
那女子说道:“我的事你休要管!”
二郞见她嘴硬,想起在凤州城外放走了那四个劫杀使团的人,却被师父责备没用些手段来逼问,心想这次绝不会再糊涂行事。于是他抓起那女子的右臂运力往外一扯,只听咯的一声,竟生生将胳膊拉的关节脱臼。那女子哇的一声应声惨叫,于这夜下的土地庙内显得十分凄厉。
二郞见她如此痛苦终究于心不忍,忙将她按住运力又将脱臼的胳膊接了回去,又是咯的一声过后,那女子竟痛的直接昏了过去。他本想使这手段来逼迫那女子说出实话,此刻见那女子已然晕厥不由得有些惊慌,急忙伸手掐她的人中穴将气血调上来。
过得片刻,那女子哼的一声苏醒,挣扎着爬起来哇的一声吐了些苦水之后,泪眼婆娑的哭了起来。
二郞看她已然无碍,伸手又去拽她左臂威吓的说道:“你若还是不说实话,那么这只胳膊我便如法炮制了!”
这一招果然凑效,那女子刚才受了脱臼之苦宛如炼狱,又见二郞像恶魔一般还要折磨自己,吓的连连点头喊:“我说!我说!你不要碰我”。
二郞见她服软这才松开了手,只听那女子声音啜泣的说自已叫作侯宁儿,通州人。在金光寺自称史泥祖,那是骂二郞“是你祖”的话。因为前几日盗了梁州的官银险些丧命,见官府追查的紧,便不得已将银子藏在金光寺,待得安静了些日子风声过了才敢去寺里取,哪知道碰上这等骇人事情。
二郞听她这般说辞,便问道:“你为什么偷官银?既然是盗匪,梁州也不是没有大户人家。”
那侯宁儿又说道:“我要二百两银子,又有几个大户人家能拿的出来。”
二郞听了十分不解的问她:“你要那么多银子做什么?!”
侯宁儿叹了口气说道:“去青龙坛赎我弟弟,离约定之期只有不到十天了,现在银子没了,我终究赎不回来他”她说完又嘤嘤的哭了起来。
二郞听闻此言心头一震,心想这丫头怎么会和青龙坛的人有瓜葛?满腹狐疑的对侯宁儿说:“青龙坛是什么地方,你居然和他们有往来?”
侯宁儿说道:“并非你想的那样子,我又何尝不知道他们势力很大,坏事做尽。高祖当上皇帝之前,天下不知经历了多少征战,我家在我六岁时拜他帝王之梦所赐,在战乱中成了废墟瓦砾,父母长辈无一存活,仅剩我那四岁弟弟也在战乱中走失。去年我在金州船坞偶然间遇到一人,若不是他左耳一颗半月形的黑痣,我便也不会认出他。”她说完这话,脸上略带了欣慰之意,转而又叹息的说道:“这世上他便是我唯一血脉之亲,我一孤苦女子漂泊游离许多年,所求的也只是有家人居所,你又哪里明白”。
二郞听她说的这些话,言语哽咽不像虚假,沉吟了片刻说道:“你弟弟被他们禁起来了吗?”
侯宁儿说道:“那倒不是,看样子像是入了青龙坛在为他们做事。我去相认他自然是欣喜的,只是那叫做常百达的副坛主甚是可恶,将我赶出船坞,说我若想带回我弟弟,就向他们纳二百两银子。我和他们约定了最后的期限,眼看就要得偿心愿,你偏偏坏我的事。”说完便唉了一声,蜷坐在地上抚着手臂不再言语。
二郞原本心下对她十分厌恶,但听完她所述忽然生了怜悯之心,暗自饱含歉意,心里想这女子涉世未深,居然能把人家刁难调侃的话信以为真。可终究是自己在金光寺强行将她拦下,况且又把她误以为是歹人将她伤的厉害。他吞吞吐吐的说道:“那……那你也不该乱咬说我杀人,再说……偷官银终究也是不对的。”他说完这话,见侯宁儿并不再理他,便倚门闭目入睡,且听得外面风声呼啸,雨落的急骤,这一夜竟是连连的浑梦。
次日清晨远处农家几声鸡鸣入耳,二郞睁开惺忪双眼,看见外面已是晴天大亮,瞥见侯宁儿仍蜷卧在地上兀自睡着,便起身过去拍了一下她的脚踝说道:“天晴了,我们赶路吧,路上也好寻些吃的”,他见侯宁儿丝毫未动并未醒来,以为是累了睡的太深,便索性去拉她左手手腕,他一触之下只觉得这女子身体发烫,再摸了一下她额头,便发觉她额头烫手,夜里不知何时竟然发了这样的高烧,他心下骤然有些慌张,晃了晃侯宁儿问道:“你还好吗?”
侯宁儿经他一晃方始醒来,轻哼了一声有气无力的说道:“好冷啊。”
二郞心下焦急,心想这样赶路恐怕将她性命也弄丢了,须要找个大夫才是,但见她衣袖昨日已扯去半截,况且自己是个道士装扮,总觉得不妥,又担忧昨日梁州所生的杀僧事端已传遍周边,想了一会便决定先去前方城镇上换身衣裳……
约莫过了两刻时光,侯宁儿虚弱之际突然听到急促的脚步奔进门来,抬头望去,只见一身形魁梧,身着灰色粗布的壮汉,不是二郞是谁?
二郞见她尚有些许精力,心里略感宽慰,忙将手中备的一身粗布衣服让她换上:“昨日淋了雨,身上衣服再穿下去,风寒会更加严重,我在农家用铜钱换了干净衣裳,你且将这个换上,前面便是成固县,我带你去看大夫。”
侯宁儿听罢挣扎着想起身却哪有力气,声音微弱的说道:“我……我一点力气也没有,浑身也叫你与和尚打的痛的厉害”。说着话她勉强接过衣服,叫二郞拦脱臼的右臂却突然钻心的疼痛,几次尝试抬手而不得。
二郞听她说话有气无力,又见她脸色惨白,唇齿发紫,只好闭上眼睛过去替她换去外衣,及得凑近,他闻到侯宁儿身上的女子香气清淡且沁入心脾,他昨晚抱着她疾行却未曾觉到,今日这般不禁有些心神荡漾。
及得收拾完毕,二郞长舒了一口气,将侯宁儿背在身上,跨出庙门快步向成固县飞奔而去。
且不说那大夫所煎的草药甚是有效,这几日二郞对侯宁儿也是尽心的照顾,待到第三日上,侯宁儿的烧已退去,神情也大为好转。
这日在驿馆内的病榻上,侯宁儿看见二郞正自端着汤药过来,便说道:“前几日还凶巴巴的差点把我打死呢,这药不会有毒吧?”
二郞听她这么一说,索性说道:“就算是再厉害的毒,也比不过你的嘴毒,你趁热将这毒药喝下去,好尽快上路”。
侯宁儿接过汤药,想起这几日二郞见她生病神情焦急,对她照料的格外用心,不禁有些感动,她看着二郞认真的说道:“大哥,我知道你伤我是误会,只怪在金光寺我慌张之中口不择言,这几日你待我如亲人一般照料,我是很感动的。只是……只是你害我和弟弟不能团聚,我终究不会原谅你。”
二郞听罢便说道:“我未遵师嘱,向你报了名号,可是你陷我于不义,事情没向天下说个清楚,我也不会原谅你!”
侯宁儿心想那日在金光寺,这道士偏要将我拦下,分明是他自找的麻烦,此刻倒也固执倔强却只说我的不是,便对二郞说道:“既然是误会,我去长安替你说清楚就是啦。我的银子你能赔,我弟弟你能给赎回来,你打我的,我也能还给你,是也不是?”
二郞哈哈冷笑:“你当真是无知,我且告诉你原委,你再说去找和尚解释的事也不迟。你可知道我上清派?”
侯宁儿说道:“天下有谁不知茅山道士上清派,当今天下,连佛教都被你们的名头压下去了。”
二郞点头说道:“嗯,你说的这话便是根源所在。自高祖宣称‘道大佛小’之时这个祸根便埋下了,以至今日我释、道两派难以并存。
太宗初年时侯,佛教便和我们道教为了名声争个不休。我师爷王远知曾因此事与佛教斗法三日,佛教倾尽天下佛法大宗之士,在陛下面前论武功高底,较修为深浅,却依然输给了我师爷一人,那些和尚们便觉得脸上无光,这个仇也就此记下了。几年前皇上颁布《道士女冠在僧尼之上》的诏令,称‘朕之本系起自柱下’,佛与道之间的恩怨便再难解开。”
侯宁儿接过话来说:“亏得还是出家人,对名声看的这般重要,皇上姓李,太上老君也姓李,他当然要信道教的。”
二郞说:“佛教传入国内没有太久,虽然一时大噪,但对名声仍是在意的很。在南朝时就有学者顾欢所著《夷夏论》,说佛教是毁貌易性的绝恶之学,毕竟这下弃妻孥,上绝宗祀的西戎之法是有悖孝悌之典的。那时便因这《夷夏论》世间哗然一片,佛家袁粲、谢镇之、朱广之等人群起反驳,又写了《难夷夏论》,你来我往真是热闹。”二郞说完接着问侯宁儿:“你可知道我有个师伯秦世英?”
侯宁儿摇了摇头说:“不知”。
二郞说:“秦师伯是带师学艺,大概二三十几年前拜在我师爷门下,他年纪比我师父大着几岁,便是上清派大弟子。师爷觉得他戾气太重,所学武功饱含杀气,有违出有家人本性,几年前临终将掌门一位传给了我师父。秦师伯未等师爷入殓,便因掌门一位和师父大打出手将我师父打伤。我师父生性和蔼,一心求玄问道,派内皆以扶持,秦师伯见人心已去便离开了茅山,不知怎么竟去了皇上那里。
那时正值长安法华寺的法琳大师所著一本《辩证论》的书,讲的是禅宗佛学对万物的认知之法门,也是一本好书。哪料秦师伯在太宗皇上面前大放厥词诬告法琳,说什么此书有辱皇上先祖,是罔上的大罪。皇上一时糊涂听了馋言便把法琳禁了起来欲治他的罪。虽说皇上是知人谙事,事后将法琳放了,但法琳性格刚烈于这脸面在意的很呐,哪受得了这般羞辱?回去便气出了病患卧床不起。
原以为此事就此作罢,谁料今年正月佛教法顺大师在长安郊外的义善寺突然暴毙,死状惨烈,胸口贯穿直破心肺,尸体脸上贴了一张符,正是我上清派之物。这事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佛教哪能咽下这口气,他们吃定了理认定是我派所为,是以一个多月来法华寺、少林寺、义善寺,就连悟真寺也一起到我茅山理论闹事,来来回回各有损伤,头疼的很啊。”
侯宁儿这才恍然大悟的说道:“啊……那日在金光寺的几个和尚也是这样的死法,这么说我……。”
她到此方才明白自己信口开河给二郞添的麻烦远比想象的要复杂,话说到一半竟然不知道怎么说下去,神态显得甚是不安。
二郞心里明白,此事定是有人有意挑拔,能杀死法顺大师的人,武功必定极高。既然已成误会,须想法子查清究竟,况且师父携了重礼已去了法华寺见一众和尚,以说明原委消除误会。日后还需侯宁儿出面澄清在金光寺之事,眼前须将她带去茅山,等师父回去商议对策,事情没查清楚前半步也不可让她离开。
侯宁儿思虑了片刻说道:“定是有人在梁州设局害你,先在金光寺杀人,再想法子同时将你和那几个和尚叫到一起好坐实事实,也是旨在挑拔你们两派矛盾。这么说陷害你的人很清楚你行踪啊,说不定此刻就在门外”。想到这里她缩了一下身体,大眼睛睁的圆圆的向房门看去,一副担忧的样子。
二郞哼的一声:“就怕他不现身”。
他低眉思索了片刻又说到:“近几个月来江湖极不太平。号令天下的“翻天印”消失几十年突然又出现,接着短短数月长白山鹤松派,湘西六老,九极八尺门,神拳山庄等十余个名门大派皆是一夜间血流成河,简直乱成了一锅粥,真叫人好生不得安宁。”
侯宁儿侧头听完问道:“翻天印是什么?”。
二郎说:“那是一把剑,它的原主人叫独孤行达,是个武功和见识都不世出的江湖奇人,后来他随前朝皇帝杨坚左右,杨坚一统天下做了皇帝,他一统江湖做了古今第一个武林的霸主。当时他意气风发之际,曾持着手中翻天印对天下人说‘持此剑之人可代我号令天下!’”
杨广继位以后,宇文化及携其弟与杨广的大统领谋反突生变乱,独孤行达为了护隋炀帝周全,打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生死之之战,只身一人耗尽天下顶尖高手一十八人。这一役前朝殒没,这把剑随着它主人就此沉入大江。近来它突然又出现在江湖,我师父有意将此剑寻来以免它掀起疾风骤雨。佛教以法华寺为首也执意要得到这把剑,无非是从中争个彩头和名声罢了。”
侯宁儿不解的说:“翻天印一出现就死了那么多人,难道这其中有什么因果吗?”
二郎摇了摇头:“难说的很,朝廷和江湖那么多人都追查不到端倪,有些活下来的人说是看到了猾褢鬼魅,一时间很多信以为真的门派纷纷跑来我上清派求取符咒企图驱鬼逐魔,我自幼学习道法,深知这世间除了人心哪来的鬼怪!只是一时间捋不清这许多事情之间千丝万缕的关系,总是想的头痛”。
侯宁儿沉吟了一会对二郞说:“我可以随你去茅山,只是我想先去金州见一见我弟弟,自从知道我尚有亲人于世,便日日挂念始终放心不下他”。
二郞见她如此说,心想毕竟是自己坏了她的事情,便爽快答应。
侯宁儿见他答应显得颇为高兴,立刻移到床边执意立刻就要走。
二郞一心想早日回茅山,耽误了这几日早已心中焦急,此刻正应了他的心意,便急忙收拾了东西,将她背在身上向金州赶去。
且说侯宁儿见二郞过来背自己,见他将一个方形物体的包裹勒在胸前,便问他:“大哥,这是个什么东西?”说完就要伸手去摸。二郞将她的手格开,脸有愠色的说道:“极贵重的东西,可不是你几百两银子能比的,你别给我碰坏了!”
侯宁儿听说是贵重之物眼睛大放光彩,便追问他是什么,哪知二郞只回了一句“无可奉告”之后不再回答,她一脸无趣呶呶的说道:“切,我稀罕吗?!”
二郞身上背了一人行走并不快,走走停停过了将近三日方才抵达金州城外,到达城门他将侯宁儿移下后背,伸展了下筋骨想休息片刻,哪知尚未立定只见侯宁儿直往城内走去,移步抬履竟不像有伤模样。他快步追上去气愤的说道:“好哇你这骗子,明明能走路却骗我背你一路过来!”
侯宁儿嘻嘻一笑说道:“我求你背我了么?是你自己要背的,我腿上的伤又不是被人家打脱臼了,早就好了。”说完神色得意的又向城内走去。
二郞差点被她一番话气死,转头看她向城走,便跟了上去不愿再和她说话。
二人自金州城内向南行去,看见沿街商贾的驼队、马车络绎不绝,行人忙碌,房屋馆舍林立,竟是梁州不能相比的繁华气息。
二郞跟侯宁儿走了一会,穿过一片竹林之后,豁然见到前方一条宽阔的大河,河上船只往来交错甚是繁忙。离河不远处是一座宏大的庭院,或以青砖条砌,或以木材构之,鸱吻粗犷,屋檐高挑,高低错落,整齐端庄。
他二人走到大门前停住,侯宁儿转头对二郞说道:“这便是青龙坛的老巢,你随我进去吧。”二郞点头答应,叮嘱她不可透露自己的上清派的身份。
待侯宁儿敲开木门,须臾间大门打开处探出一个人,侯宁儿说了来意,那看守便将二人迎了进去。
那看守带着二人一直向内庭走去,沿路但见廊院组合复杂,正殿左右翼以回廊,形成院落,转角处和庭院两侧又有楼阁和殿堂,在中央庭院左右两侧,纵向庭院各分一组,真是丘壑分明,雄伟气派。
到了内庭门前不远,二郞便听到门内传来说话的声音,似是推杯换盏的酒席,待看守把门推开后,看见庭内豁然开朗,南北竟有十余丈长,庭下果然有七八个人围着一张方形木桌正在喝酒。
众人瞥见二郞和侯宁儿进来并没理会,等到又喝了两杯,一个约莫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从桌子上起身,大腹便便的向二人走了过来,他扫了一眼二郞,又看着侯宁儿一脸坏笑的问道:“小美人儿,银子拿来了?”
侯宁儿对那中年人说:“常副坛主,我今天只是想见一见侯阳南”。
那常副坛主便是常百达,他把一张满是肥肉的大脸凑近侯宁儿轻佻的说道:“难道我们这些糙老爷们不值得你来见一见吗?哈哈哈”,他话一说完,庭内另外六人便也哈哈大笑不止,七嘴八舌的言语轻薄。
侯宁儿并不理会,只是说想见侯阳南。
酒桌上一个失了左耳的汉子,粗犷的对侯宁儿喊:“我说那妮子,想见侯阳南那小子,先来陪爷们喝两杯啊,把咱们陪高兴了自然好说。”此言一出,庭内又是一阵狂笑。
侯宁儿见对方有意刁难,哼的一笑:“如果我有比二百两银子更值钱的宝贝,我是不是能把侯阳南带走?”
庭内几个听侯宁儿如此说,显然并不相信,常百达冷冷的笑道:“休在这里胡说八道,只需你陪了酒,要见侯阳南那也好说。”说完便要去拽她手臂。二郞见状立刻将侯宁儿拉到身后,说道:“常坛主请见谅,她胳膊脱臼尚没复原,拉不得。”
那常百达看了看二郞,见他一身粗布衣服,只当是寻常百姓,一脸不悦的说道:“识相的就滚开些吧。”
侯宁儿心想这潘恺之武功之高,这些人未必是对手,有他在自己倒也有底气。她对常百达说道:“我说有值钱的宝贝你不信,偏要羞辱我,还叫我朋友识相些,你在他面前还是你识相些的好,免得被他打脱臼。”
这话一说完,那个失了左耳的人,噗的一声将口里还没咽下去的酒喷了出来,接着众人像是听到了什么绝世笑话,均是哈哈笑个不停。“常副坛主,这小妮子威胁你呐”、“啊哟真是吓死咱们常副坛主了”、“趁着没脱臼,快去叫大夫来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竟是笑的前仰后合。
常百达满脸气的通红,回过头来对侯宁儿说道:“好,你说有宝贝,我便让人把侯阳南叫来让你见,见过之后如果说不出宝贝,那便将你剁了喂狗。”说完便遣了看守去了船坞找侯阳南,他自己又回到酒桌对二郞和侯宁儿不再理会。
有个失了右眼的胖汉子憨态可掬,对百达说道:“副坛主,倘若真有宝贝,那下个月总坛小殿下的二十岁寿辰宴的贺礼,便有着落啦。咱们的贺礼可不能比白虎坛的寒酸,朱雀台的总坛主画先生本来就对咱们有很大的不满。”
常百达接话:“不满又怎样,他不就仗着皇上吗,等小殿下寿筵一过,用不了多久他总坛就得消失,你们且等着看大戏吧。”
那失了右眼的胖子说道:“说起小殿下,当真的绝美的佳人儿啊,要是能娶她为妻,纵是少活二十年我也愿意”。
那失了左耳的恨恨的说道:“这女人长的绝美是不假,心肠却狠毒无比,你的挖眼之苦可以忘了,我的切耳之仇非要报了不可。”
那失去右眼的接话说道:“我可不管,下月寿辰我一定要去,便是远远看一眼小殿下,我也心欢的很呐。”
常百达不屑的对失了右眼的汉子说道:“方老四,你看看你的出息吧!前些日子凤州城外的那伙官兵,你们查的怎么样了?”
方老四听常百达问起正事,便说道:“只是知道那五个官兵里有四个武功平平,只是不知道是敌是友,彼此没下杀手。倒是有一个人武功高的离谱,我们见对方之中四人已追那逃跑的使者,本想擒住剩下那个人问个清楚,谁知道我们使尽全力,连他身子都近不了。我等无能,查了这许久也不见端倪。”
常百达听罢便说:“这些我都知道还用你说吗?老大去东宫有些日子了,想必很快就要回来,等他回来问起来这事我便也要这样回答吗?东宫里那位问起老大来,他也要这样回答吗?他是青龙坛主,可不是我这样好说话。”
众人聊了一会,再聊下去除了女人,便是布匹丝绸,船运陶瓷等营生。二郞在庭内听的清清楚楚,内心骇然不已,心想今日误打误撞得知了这样重要的内情,凤州城外劫使团的那伙黑衣人竟然是青龙坛的人,这样的勾当连当今太子也参与在内当真不可思议。
他转而又想,难怪青龙坛为非作歹却从未听说有官府管束,却是有太子撑腰。听他们话里的意思,等寿诞一过青龙坛便会向总坛画先生发难,这不是造反是什么?他打定主意更不能显露自己上清派的身份,心知这常百达只当自己是寻常百姓才无所顾忌说那些话,倘若对方知道自己是上清派的人,恐怕今日绝不那么容易就走了。
想到这些,他便嘱咐了一下侯宁儿:“见过你弟弟我们就走吧,我还有重要的事。”
又过了片刻,只听外面一个脚步匆忙的奔进庭来,二郞向门口看去,只见进来一个少年,约莫二十来岁年纪,面带几分刚毅,左耳一个半月形黑痣分外显眼,仍不掩俊俏气息。
“这便侯宁儿的弟弟侯阳南”,二郞心里暗想。
侯阳南面有喜色,进门竟不向二郞和姐姐看一眼,径直的奔向常百达,恭恭敬敬的跪倒作揖。
常百达嗯了一声,对侯阳南说:“小子,你姐姐想要你回去,来找我的茬了。”说罢伸手指了指侯宁儿。
侯阳南顺着常百达伸手的方向看去,脸上瞬间变得惊讶且惊喜十分开心,他看见侯宁儿便急忙跑将过去,执起她的手欣喜的说道:“姐姐,你怎么来了?也不告知我一声。上次见得匆忙没能说几句话,我正要寻你来着。”
侯宁儿的手被他的手握着,感觉他手心温热,语言热切,瞬间觉得无比的安心,脸上不自觉的露出了笑意。她欣慰的打量着侯阳南,端详着他的容貌,笑着笑着却不禁眼泪流了下来止不住的哭泣。
侯阳南见她这般哭泣,也不觉的哭了起来。姐弟二人相对而泣,只把二郞瞧的分外心酸。
待得二人泣声渐歇,侯宁儿对侯阳南说:“都怪姐姐没能看好你,将你弄丢了。这些年你去哪里了?我找的你好苦。你长大了,你过得还好吗?”
侯阳南见她问的心切,心下感动,说道:“这些年来我一直挂念你,苍天可怜我们,今日又相聚便不要再分开了。”
侯宁儿心里多年的愿望便是等的这一刻,此刻听侯阳南亲口说了出来,欣喜的竟不知说什么好,她握紧了侯阳南的手,点头说道:“绝不再分开!我今日来便是想带你走的。”
侯阳南听她这样一说,疑惑的说:“姐姐你不是留在这里吗?你要带我去哪里?”
侯宁儿说:“还能去哪里啊,当然是回通州,回家啊。”
侯阳南犹豫了一下说:“姐姐,我们少小离家命途多舛,我早已不把通州当作家,这里才是我们的家啊,你随我留在这里吧。”
侯宁儿听他这样说,心中一怔,看着侯阳南说道:“你是说青龙坛是你家?”
侯阳南说:“是啊,自我幼年走失,日日饔飧不继,靠的吃残羹,讨饭,靠偷,靠抢才活下来,若不是五年前青龙坛诸位当家将我收留做了船坞的监工,我怕是早就饿死街头了,这里就是家啊。”
侯宁儿见他说的可怜,知道他定是受尽了苦难,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你随我回通州吧,我们耕织勤劳,余生安宁,再不用受那人间苦楚。”
侯阳南却又哪里肯同意回通州,只是执意要让姐姐留下。
侯宁儿见他不愿意跟自己走,心里突然茫然又失落,喃喃说道:“你把青龙坛的人当家人,我是绝不会留在这里的。”
侯阳南见他对青龙坛心存芥蒂,便说道:“姐姐你不知道,我青龙坛里的个个是做大事的人,仗义豪爽很好相处的,你担忧什么?”
侯宁儿忍不住问侯阳南:“青龙坛劫杀过往船只,殴打商户索要银两,强抢民女,火烧村庄,强占水路,霸占民田,这便是你说的做大事?杀人往水底沉,活人往土堆里埋,就是你说的豪爽?我是绝不会留在这里的。”
侯阳南见她如此反驳,心想姐姐终究是女人心思,便说道:“要做大事,便没有善恶,只有强弱,男人的事你不明白的。”
侯宁儿听罢眼中含泪摇头说道:“南儿,你什么时侯变得这样是非不分了?”
侯阳南见姐姐言语有苛责之意,便说道:“当初天下兵马战争,为了皇位,谁管咱们百姓死活?咱们的亲人家园是怎么没的?我当初为了口吃的受尽了百姓的殴打屈辱,那些丑恶的嘴脸我至今记得。如今要我对他们善良?这世上哪有什么善恶,只有强弱啊姐姐。”
侯阳南的一番话只把侯宁儿惊得心里发凉,她至此已然明白,眼前的这个弟弟已是心无善恶之分的人,她看着眼前的侯阳南,忽然又觉得陌生起来,内心的失望、愧疚交织在一起,竟让她再也不知道说什么。
侯阳南见她脸色难看,便说道:“你也不必着急做决定,你且思考几日,待你想明白了,随时可去北岸的第二船坞找我,姐姐,你是这世上我唯一的亲人,我一直盼望和你团聚。”
侯宁儿又摇了摇头,说道:“我知道你过的好心里很欢喜,这便足够了。知道你的安身之所日后我也能来看你。”她说完叹了口气,转头对二郞说:“大哥,我不想呆在这里,我们这就走吧”。小说《八步天机》试读结束,继续阅读请看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