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州赏雨精彩章节

夏天的雨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刚刚还雷声大作，现在就已经恢复平静。好在雨后温度总没有这么高，于是游人又是四起，只是刚刚还进行激烈的龙舟大牌惨烈收场。沿着蜿蜒的河道向前走，还能看到不少劣质龙舟暴雨后的残骸。

许三多牵着我的手向城中间走去。远处高大庄严的城墙愈来愈近，很快宫门映入眼帘。

门口的张三李四依然熟悉，看见我们后自觉打开城门。许三多朝他们点点头，大概是感谢他们的照顾。

侍卫们大多胆小，他们不敢和父亲说话，只是微微仰着头，眼神温顺，表示对父亲的尊敬。宫里的太监却大多胆大心细的多。刚进宫门，向导一样的那位公公很快迎上来。像是，售房部的前台。

“许将军，您安好啊？，这几日都不曾进宫玩，别说皇上太后娘娘，就连我们这些小的，都想您想的不得了。”

父亲说这位公公耍镖耍的非常厉害，我仔细观察果然发现这位前台公公露出的手上果然满是大大小小的疤痕。只是公公们大都身型柔弱，一副没发育成熟的模样，这位公公看似也是这样。不过他大概也是宫里的前辈，年龄虽没有很大，但也有些老了。

见我在偷眼望他，他倒是大大方方。

“这许少爷，果然还是这样伶俐可爱，几天不见倒是显得越发稳重了，来，奴才带着您，皇后娘娘从京外淘了几只小狗，着实可爱的很，知道将军和少爷要来，命小的来接，快快随小的去芙安宫吧。”

说罢，他微微俯下身子，想退到爹左后方。

皇后这样殷勤？我偏不想着她的情。

“爹爹，我要去华清宫，贵妃姐姐说有好点心吃的。”

爹于是装作为难的模样，

“乖小子，咱先去拜见皇后娘娘中不中，皇后娘娘那也多的是好点心。你不是喜欢小狗。咱，”

“不，我不要，我就要去华清宫，就要，”我立马大叫起来，一边拼命的跺着脚，

“许三多，许三多，我要去华清宫，就要去华清宫，我要吃贵妃姐姐的点心，我不管。”

许三多于是无赖的摆摆手，温和的摸了摸我的头，转头对这位皇后娘娘亲密的公公说，

“这孩子真是不讲理得很，倘若硬要着他去，怕应该是调皮的厉害，肯定是要吵到娘娘的。不如就晚些去皇后娘娘那，您也麻烦给娘娘知会一声。您说行吗？”

还没等那太监说话，我立马率先喊道，

“皇后娘娘最疼我，我晚些去，她说过只要我去她就是高兴的。”

这公公于是很为难，不晓得是什么大事，这皇后非请我过去。但我今天就要去杨贵妃那，看看她会是什么反应。

“这，既然许将军这样说，小的也只能让娘娘多等些时候。只是，有些话，小的不好说。您与陛下共同打下的江山，这杨贵妃杨娘娘，却是”

“公公，麻烦您费心，这道理我都懂，只是这些关系着实复杂，您也真是辛苦啊。”

公公于是微笑着行礼退下，只是脸色有些苍白。许三多刚刚着实硬气，我也忍不住想对他刮目相看。只是没等我出声，他却叹了一口气，仿佛有些为难。

“你小子，为何如此钟情于她，莫非是看她长的好看些。只是你这，又得罪了皇后，指不定以后给咱们好果子呢。哎，你到还小，只是，你老爹可真是不方便啊。”

“有什么不方便，杨姐姐不是你小妹吗，我看你叫的那样亲切。当年，你们和，和皇帝，不是”

“那是当年，皇上表面不在乎她的身份，但谁知道，况且，像她那样的女子，你真当她不会放在心上。”

“她的爹爹，是不是。”

父亲捂住我的嘴，

“有些事，本来不该让你知道，你小子，偏偏知道了，就不要声张。懂吗？”

我点点头，这位姐姐，那样有趣，不知为何会进宫。她的性情，我却是着实喜欢。

“走吧，我们去，你心心念念的杨姐姐，不知道过的怎样。”

老实说，华清宫，我真是熟悉，小时候，爸妈带我去玩，我当然也知道这是唐代杨玉环曾经沐浴过的地方。有关于她和那位帝王的故事，家喻户晓。不等我唏嘘，又有许多不同的声音。冰冷了许多，大多是评价帝王。确实，一位女子，在那样得历史上，只能作为一个附着着男人的美丽衣裳。或许的确太过残忍了。

华清宫那样庄严的大门，似乎和芙安宫相差无二，只是皇帝。哎，我只是个孩子罢，杨姐姐是的确疼爱我的，这就够了。

“娘娘，娘娘，许将军和那小少爷来了。”此时，那位娘娘，正端坐在桌前，誊写着什么。

“来了吗，快请他们进来。”她轻轻抬起头，却没有放下笔。纸上清秀的字迹，收敛自如，手轻轻的握住笔杆上头，轻柔得好像没有力气，却那样熟练。

喜莫大笑，怒莫高声。

她已经很累了，但要忍住。他让她就这样坐着，那就坐着吧。

莫窥外壁，莫出外庭。

她心里嗤笑一声，但还是没有停笔。她在等，直到那声熟悉的声音。

“杨姐姐！”

她这才放下笔，看向兴奋的跑进门的孩子，

“杨姐姐，我和爹爹来看你了。”

我一进门，果然看见她又坐在桌前，手背上已经沾染些许墨迹，如此天气，房内更是又躁又热，我不知道她是如何做到就这样坐着，然后一天不出门的。

我甚至没有请安，就这样跑向她。她缓缓站起身，朝父亲浅浅的行了礼，没等他回应，她立马高兴的揉了揉我的脑袋，甚至就这样蹲在我面前。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这张脸，我莫名有些害羞起来。

她却毫不在意的摸了摸我的脸，然后起身拉住我的手，说要给我好吃的吃。

许三多一个人被晾在一旁，有些孤独的站着，我看出他想说些什么，但他却又没有说。他有些局促的说，

“小妹，啊不，娘娘，这孩子承蒙您照顾了，殿下要我与他额，商量国事。所以就先行告退。煜儿，我晚些来接你。”

许三多很紧张，他仿佛不想与杨姐姐说一句话，但我分明知道的，是谁告诉我的呢，他和杨姐姐理应不该这样，好像他们吵过架吗，我好像有点印象的，但我不该有这个记忆呀。

她好像没有听见爸爸说话。许三多也自顾自的直接走了。但我还是个孩子不是吗，我不该想着什么的。现在我该做的，应该是让这位美丽的娘娘抱着我，然后喂点心给我吃。

“杨姐姐，抱抱！”

我伸直了手，期待着软嫩的，白白的手把我抱起来，我可以坐在她的怀里，是香香的温暖的味道。说不定她还会亲亲我，然后喂我点心吃。运气好的话，许三多忘记来接我，我就可以假装我怕黑，和她一起睡，在她的被窝，被她抱在怀里，感受胸前的温暖。我这样想着。但是却没有熟悉的拥抱。

“等下哦，”她塞了一块点心给我，却又坐回了桌前。“我得把这个写完。”

“这是什么？”我凑近一看。“哎，又是这个啊，皇帝叔叔又罚你抄吗？”

她笑了笑，“不是罚了，小煜儿，以后，姐姐恐怕都要在这上面浪费时间了。”

“要每天都抄吗？”

“嗯。”

“要抄多久啊？”

“抄满八个时辰。”

这皇帝，真是闲，他明明从不来华清宫的，为何非要这样作践她。我心里这样想。

“现在快了吗，不抄了好不好。”

她微微一笑，“乖煜儿，不行的，这是陛下的天下，我们都只是陛下的臣民，既然陛下让我抄，定是有他的道理。”

“不是的，我们是皇帝的臣民，但并不是说他说的什么都”

“嘘！”

我止住了，她转了转眼睛。

“吃点心吧，傻孩子，等等我，我很快就抄完了。你现在可以乖乖的坐着等我吗？”

我环顾左右，果然看见熟悉的面孔，我意识到至少这里的确是皇帝的宫中，便乖乖坐在杨姐姐旁边。为了然后她抄的舒服些，我拿来一本书，当作扇子，卖力得为她扇着风。

太阳渐渐消失在天空中，等到云都散了，才听到飞鸟的叫声，只是宫墙太深，只能幻想大雁南飞，或是莺燕归林的情景。

我手已经又些麻木了，只是不忍心停下来。仔细看，她却是一动不动，只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那样的东西，真的就能这样认真的写吗？

“娘娘，时辰到了。”有宫女提醒她。她这才将笔放下。转头松了一口气。我高兴极了，直接扑进她的怀里。

她轻轻的拍着我的脑袋，像挠小狗一样拍了拍我的背。

“现在可以玩了吗？”

我抬头看着她，看见她长长的睫毛微微颤抖，黑白分明的眼睛仿佛笑着一样。只是她的眉毛那样淡，

“有些悲伤吗？”我忽然想到这个词，于是就说了出来。

“你果然是聪明啊，还知道这样的词语吗，是你爹爹教给你的吗？”

我努努嘴，“才不是，他才不知道这些东西的。是我自己想到的。”

她轻轻笑了，“确实啊，”

“你爹爹今天可能没法接你回家了，要住在华清宫吗，聪明的孩子。”

我这才注意，外面传来噼里啪啦的雨点声，

湖州真是多雨。

“但是，不过对于孩子，下雨不是很好吗，光着脚在雨声中嬉戏，身上的湿透了，不是很有趣吗？”她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接着说，

“潮州的山上修了很多庙，只是雨天是不让孩子进的，害怕孩子把庙里踩脏，小孩的脚很脏的，因为他们不爱穿鞋。”

“女孩也是这样吗？”我忍不住插嘴，我不能接受满脚的泥水。在脏兮兮的地上跑。

“嗯，她们也不爱穿鞋的，只是大人们管的很严。要偷偷的，什么都要偷偷的，偷偷的去看戏，偷偷的去听书，偷偷的学些东西。”

“你也是吗？”我想起杨姐姐会很多东西，她会画小人画，会划拳，会做风筝，她是大户人家，应该是偷偷学会的吧，

“不是，她忽然爽朗的笑起来，是我母亲教给我的，她是乡下姑娘，但是懂得很多，也会读书，懂很多故事，爹爹很不高兴的，但是她还是偷偷教给我了。”

我感到很新鲜，她很少给我说这些，她给我讲她读的书，听的戏，却从没聊到这些。

“我爹也很好，只是他不习惯，但他总是忍受了，他从不打骂孩子，他对母亲也很好，有时候他还会问我高不高兴，我当然高兴。”

硕大的殿堂只有她一个人的声音，宫女们都低着头，但我估计她们在偷听。杨姐姐陷入了深深的回忆，

“爹只娶了娘一个，但是他的身份特殊，奶奶不喜欢我们，因为我娘是乡下姑娘。但我们的生活很好，我还有个哥哥，他同样也很好，他很温和，从不发脾气，这点他像爹。”

“那你像你母亲是吗？”我又插嘴。

她却摇摇头，

“我谁也不像，爹教我读书，教哥哥射箭，我想像男孩一样，骑着马，但爹不愿意，哥哥会偷偷教给我。母亲很高兴，她喜欢我们干自己喜欢的事。于是，我骑马，射箭，偷偷看爹练功。爹很厉害的，他的武功，还有哥哥，他们是潮州最厉害的人。”

她说的那样着迷，抱着我，像在讲故事。

“后来，我们搬去陕川，很远很远吧，我那时也不小了，但还没有婚约，因为爹不再是士族了，他好像跟着一些人，那时候他和奶奶闹的很凶，奶奶想让哥哥留下，因为这是家里唯一的男孩了，叔叔们都死了。”

“哥哥说，大丈夫志在四方。爹默许了。所以我们一家人到处流浪，但一家人总归是齐全的。”

她叹了口气，然后却没说话了。我听着外面的雨声，打在房梁上的身音，又些好听。然而宫里却一片安静，没有一点声音。

“然后呢？”我没忍住。

她摸了摸我的头，没再说话。我猜到了一些。是这时候吗，我没敢问，但我猜到这时候她可能遇上了许三多，还有，还有皇帝。

“该睡觉了，小孩子，”她起身了，爹果然没来接我，但我知道他可能被困住了。每次他入宫，都会有这样的时候。

我没有困意，但还是跟着她去了。

“婉儿，打水来。”

“这样就睡吗，杨姐姐，我一点都不困。”我想起今天去看划龙舟，不知为什么，想讲给她听。

“小家伙，那现在该你讲故事了。”她好像猜到了。

不知为什么，我又想说些别的。所以我想起了一个故事。

“杨姐姐，这是我自己想到的，你现在要认真听我讲，好吗？”

我率先跳到床上，她洗完脸，也坐上来，我躺到她的怀里。开始了我的故事。

是一个女孩的故事，只是她是个外国的女孩，她叫爱丽丝。我给她改名叫小红。

外面的雨渐渐大了吧，但房间里却听不到，我讲着小红遇见了奇怪的兔子先生，杨姐姐那样认真的听着，时间好像不再流动。

今天是无眠的一夜。或许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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