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明朝作为最后一个汉人大一统王朝，其宗室分封制度，一向为后人所好奇。明太祖朱元璋在建国之初便大封诸子为王，目的是"上卫国家，下安生民"。这些亲王都有自己的封国和王府护卫，成年之后就要前往封国就藩。作为各藩国的始祖，首封亲王死后自然也是埋在封国附近，即所谓"王国庙祀则肇于始封之王"。
明太祖一共26个儿子，长子懿文皇太子朱标死后葬在明孝陵边上的明东陵。第九子赵王朱杞和第二十六子朱楠早夭。其中朱杞应该也是葬于南京。至于朱楠，据明代史学家王世贞所著《弇山堂别集》，似乎是死后被建文帝朱允炆下令火化，骨灰则撒在了长江之中。除了这三个特例之外，连最终篡位的燕王朱棣，也一定要葬在原来的封国北平（北京）。然而朱元璋的第二十子韩王朱松，封国平凉，却最终葬在了南京。这位王爷的墓园由谁看管？韩王家族又有什么有趣的故事呢？
南京明孝陵石象路
韩王：明太祖对辽东的雄心朱松，生于洪武十三年（公元1380年）5月23日，母妃周氏。洪武二十四年（公元1391年）四月册被为韩王，封国开原。历史上的韩国位于河南省境内，其故地为大名鼎鼎的颍川郡。如果以此来看，朱松的封国应该在河南，如何又会是位于辽东的开原呢？
在古代，朝鲜半岛北部为乐浪郡、玄菟郡、真番郡及临屯郡，史称汉四郡。南部则是马韩、辰韩、弁韩这三大部族，合称三韩。洪武二十一年（公元1388年），高丽大将李成桂在威化岛（位于今丹东与新义州之间的鸭绿江之上）回师，废黜高丽国王，独揽高丽国大权。此后李成桂与明太祖朱元璋之间多有矛盾，朱松的这个韩王，有没有可能指的是"三韩"的"韩"？其封国开原，是否标志着朱元璋有对朝鲜半岛领土扩张的打算？
李成桂剧照
洪武二十五年（公元1392年），高丽国最后一位忠臣郑梦周被李成桂派人暗杀，其人谋朝篡位之举已经箭在弦上。当年五月，朱元璋下旨设立韩王府护卫。韩王护卫原名开原中护卫，兵部却强烈要求其改名为安东中护卫。结合上文来看，当时明朝和李成桂之间的火药味其实非常浓重。
兵部言开元（即开原）乃肃慎、渤海、东夷之地，遂改为安东中护卫。—《明太祖实录卷二百十七》
此时的辽东，已经封了皇第十五子朱植为辽王，封国广宁。现在朱松封韩王，皇第二十一子朱模封沈王，封国沈阳。辽东三王并封，其对北方女真之地和南方朝鲜之地的经略意图十分明显。洪武二十六年辽王出镇辽东之后，辽王护卫在几年之后就参与了北伐女真的军事行动。可以说如果没有发生后来的靖难之役，等朱松、朱模两兄弟就藩之后，明朝在辽东的扩张之势将更加不可阻挡。
由于朱松出生之时，他的几位兄长秦王、晋王、燕王已先后之国，而周王、齐王也在不久之后就藩。从感情上说，从小在南京长大的朱松和几位兄长之间显然比较淡漠。考虑到日后韩王就藩辽东，和各位北境的大佬亲王有很多合作机会，朱元璋在洪武二十七年（公元1394年）安排韩王和沈王去几个兄长的封国省亲，联络一下兄弟感情。
甲寅，命韩王松、沈王模往省秦王、晋王、今上、周王、齐王。上以二王年幼，欲其游观诸王国都，以敦友悌之情，故有是命。—《明太祖实录卷二百三十二》
朱松三月出发，由河南到陕西、山西，再到北平和山东，直到当年八月才返回南京。洪武三十年（公元1397年），韩府、沈府护卫官军先期往东胜立卫，特以安东、沈阳二群牧千户所以隶之（东胜位于今内蒙古自治区鄂尔多斯市中部偏东）。到了九月份，朱松还收获了为人父的喜悦，他的嫡长子朱冲（火字旁加或）出生，是为太祖第五十孙。
靖难战争：藩王命运的转折点洪武三十一年（公元1398年）闰五月，朱元璋驾崩，皇太孙朱允炆继位，史称建文帝。这位建文皇帝的治国方针，与其祖父截然不同。为了实现以文治国、仁孝为先的理念，朱允炆对自己的亲叔父们痛下杀手。真正实现了亲王犯法与庶民同罪，甚至没有罪，制造罪名也要上。这样肃杀的环境，当然会引起有实力藩王的反弹。建文元年（公元1399年）七月，燕王朱棣在北平起兵，号称"奉天靖难"。由于战争的原因，韩王、沈王等亲王一直没有就藩。
这场残酷的靖难战争一共持续了三年，最终以朱允炆的落败而结束。建文四年（公元1402年）6月17日，朱棣在南京奉天殿登基称帝，韩王则和其他在京亲王一起尊四哥为新皇帝。
朱棣剧照
作为回报，韩王收到了丰厚的赏赐。永乐二年（公元1404年）二月，韩王长子被册为韩世子，次子朱冲炑受封襄陵王，第三子朱冲㷒受封临汾王。
笔者在之前介绍唐王的那篇文章中说过，由于迟迟不能就藩，这些在京亲王闲极无聊，手下的王府官员着实闹了不少乱子出来。最典型的就是在永乐四年那次，唐王府长史和韩王府典簿一起违反夜禁（即宵禁）。最后引起吏部官员的弹劾，造成了一大批王府闲职官员回老家待岗的窘境。
但是朱松就没有等到就藩的那一天，永乐五年（公元1407年）10月30日，韩王去世，享年28岁，赐谥曰宪。对于这位韩宪王，《实录》给出的评价是：
王聪明有机辩，通知古今，恭谨事上，未尝有过。—《明太宗实录卷七十二》
由于韩王尚未就藩，朱棣下旨将其葬于安德门外，"恤典特厚"。据史书记载，韩宪王墓地位于安德门外向山之原，其地旧称岩山、龙山、南山，亦名凤凰山。现在由于在此发掘出了朱松墓地，又被命名为韩府山。根据考古发现，韩宪王墓的形制，与南京溧水发现的咸宁公主暨驸马都尉、西宁侯宋瑛合葬墓，山东长清发现的明德庄王墓都有相似之处，符合明代的亲王墓制。该墓有双后室，即安置韩宪王及王妃棺柩之所，但是却并没有发现王妃的棺柩，显示韩宪王妃去世之后，并没有与朱松合葬。
韩宪王圹志
王妃为何未能合葬南京？朱松墓出土的圹志悲怆地记录这位韩宪王去世之时"方当盛年"，"岂不痛哉"？确实如此，当时韩世子年仅11岁，襄陵王朱冲炑只有7岁，临汾王朱冲㷒死得比他老爹还早，永乐三年出生的朱冲烋更是只有3岁。此外还有三个女儿，其中长女也已经早夭。
朱松的王妃冯氏，是都督冯诚的女儿。冯诚可不是一般人物，他是开国元勋冯国用的儿子。如果不知道冯国用也没关系，他的弟弟宋国公冯胜总知道吧。冯诚就是宋国公的亲侄子，也算得上是勋贵之后。韩王的这位岳父在明军收复云南的战斗中立有战功，而且还没在洪武朝后期遭到清算，也算是一位奇人。
但是无论如何，韩王之死还是给这个规模不大的小家庭带来了极大的冲击。好在朱棣并没有亏待这些侄子，永乐九年（公元1411年），15岁的韩世子被册封为韩王，算是给朱松的子嗣吃了一颗定心丸。而且为了防止京城内的势利眼欺侮韩王家族，当时年轻一辈宗室来京朝觐之时，韩王兄弟往往代替皇帝和皇太子出面进行招待。
丙子，庆王栴、代世子逊煓来朝。宴庆王于华盖殿。令韩王宴代世子于王邸，其从官皆赐宴。—《明太宗实录卷一百二十一》
永乐十五年（公元1417年），中兵马指挥韩彬之女韩氏被册为韩王妃。朱松之女封为荣河郡主，命水军左卫百户王政之子王荣为宗人府仪宾。
皇太子朱高炽剧照
改封陕西朱棣驾崩后，皇太子朱高炽继位，封韩宪王第四子朱冲烋为乐平王。此前朱高炽长年在南京监国，和韩王兄弟之间走动非常频繁，堂兄弟之间的感情非常不错。因此新皇帝一登基，韩王兄弟立刻从南京赶赴北京朝见新君，并献诗称颂皇帝恩德，朱胖胖为此龙颜大悦。
上览毕以示侍臣曰："韩王兄弟文词皆有可观，亦其资性聪敏，务学所致。王者之学虽不在文，然能留心于此，不役志于他，斯亦可尚。"—《明仁宗实录卷七》
同时本次的北京之行，还决定了韩王新封国的所在。当时由于放弃了大宁三卫，朝堂上下普遍认为"开原逼塞不可居"。而平凉恰好有因安王朱楹去世而空出来的王府，于是韩王正式改封平凉。一番折腾之后辽王、韩王、沈王都没能留在辽东，太祖皇帝经略东北的雄心也被彻底抛在了脑后。
就藩平凉天子一言九鼎，韩王兄弟再留恋江南的风光，也不得不准备动身。其实不光韩王兄弟难以忍受，韩王府护卫听说这么荒凉的封国，内心也是崩溃的。甚至安东中护卫百户丁源等五十余人为了"脱免护卫"，诬告韩府长史、指挥、承奉等官有违法之事。此事虽然被弹压下去，相信对韩王兄弟必然也会造成很多负面影响。
洪熙元年（公元1425年）九月，韩王兄弟正式离开生活了近20年的南京，前往苦哈哈的平凉。但是由于韩宪王陵园在南京，不可缺人打理。经商量之后，荣河郡主和仪宾王荣留在了南京，兄妹这一别，便是此生不复相见。
平凉崆峒山
景泰二年（公元1451年）正月二十日，韩宪王妃冯氏去世。他的儿子朱冲（火字旁加或）在正统五年（公元1440年）去世，享年44岁，赐谥曰恭。韩恭王长子开城王朱范圯于正统八年（公元1443年）袭封韩王，正统九年（公元1444年）去世，年仅25岁，赐谥曰怀。韩怀王无子，其弟西乡王朱范（土字旁加卭）于正统十一年（公元1446年）袭封韩王，景泰元年（公元1450年）去世，年仅30岁，赐谥曰靖。韩靖王庶长子朱徵钋于当年十一月袭封韩王，从辈分来算，是韩宪王妃冯氏的曾孙。
由于朱松墓在南京，韩王朱徵钋请朝廷协助将曾祖母棺木运往南京，和曾祖父合葬。当时皇帝景泰帝朱祁钰认为边境未靖，命暂时停灵于平凉，等天下太平之后再说。
戊子，韩王徵钋奏："臣曾祖考韩宪王坟园，见在南京向山之原。今曾祖母妃冯氏薨，乞量赐人力送彼附葬，且免西土军民造坟之扰。"帝以路远人难，命蹔于彼处安厝。俟边境宁靖，丰稔之年再议。—《明英宗实录卷二百一》
韩王无奈之下，只能派人前往南京祭告曾祖父，至于冯氏，则永久留在了平凉。两年后，朱松最小的儿子乐平王朱仲烋提出想去南京祭墓，也被皇帝婉拒。
明英宗剧照
当初留在南京的郡主夫妇，荣河郡主本人在宣德三年（公元1428年）去世，仪宾王荣则死于正统十二年（公元1447年）。至于二人去世后，朱松的墓园则由王府管理内库的内典宝正凤翥和安东中护卫百户彭富代守。
辛卯，韩王范（土字旁加卭）奏："祖考坟在南京向山之原，奉仁宗皇帝命，存留仪宾王荣等看守。今俱病故老疾，欲令内典宝正凤翥，安东中护卫百户彭富代守。"从之。—《明英宗实录卷一百六十六》
到了天顺年间，英宗朱祁镇更是提出"祭告于家庙举行"的理论，韩王府甚至都无需前往南京祭扫先祖坟园。自此之后，明实录中对于南京韩宪王墓的记载便消失不见。虽然大概率朝廷还是会专人守护，但没有来自平凉的后裔祭扫，甚至都没有王妃的陪绑，朱松的在天之灵想必也是寂寞得很。
庚辰，韩王徵钋奏蒙封弟徵鍉为汉阴王，择教授周恂女为妃，婚期在迩。思先祖宪王墓在南京安德门外向山之原，欲令承奉副吴斗中赍香、币往祭告之。未敢专也，请赐明训。上曰："据礼止可于家庙祭告，不必往坟所。礼部其移文长史司，启王知之。"—《明英宗实录卷三百二十九》
结语：韩王，原本是明太祖朱元璋亲王守边政策中的重要一环，却因为靖难战争的原因，最终从辽东改封陕西。我们大胆设想一下，如果辽王一直在广宁，韩王一直在开原，沈王一直在沈阳，以后的明朝皇帝没有削藩，那么大明王朝在辽东的影响力会达到何种程度？可惜历史没有假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