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情感学院院长
全文共2655字
01
算来,那次相遇已经是八年之前了,那时我刚刚从学校放寒假回来。
高中毕业刚半年,同学之间的友谊还没有变得寡淡,班长在群里一号召,散居各地的同学就掐着日子奔向县城了。
我记得很清楚,那次聚会的饭店依旧选在了县汽车站对过的福祥餐厅——我们高考之后的谢师宴就是在那里办的。
乘着大巴车抵达县汽车站时,太阳还没爬上房顶,距午饭的点儿还早,我便在汽车站边上溜达起来。
照着临街店铺的玻璃门,赫然发现自己那一头卷发被棉帽子压得走了形,便打算找间理发店捯饬捯饬。
02
县汽车站附近开着不少理发店,大概店里的理发师都自以为身上有着乡下剃头匠们学不会的绝活,这里的理发店一律不怎么稀罕在招牌里挂“店”字(觉得有乡土气),一溜都是闪着亮光的“某某理发厅”。
好像是商量好了,每家理发厅的招牌四周都缀着几道不分白天黑夜耀着的彩灯,都在门口立着两根转得让人眼花的三色柱。
虽说我的初中和高中都是在城里读的,可我从没有来过汽车站一带理发。
这里的理发店有不少,想必里面师傅的技艺都不会差到哪里去,不然店面早就开不下去了——心里这样一盘算,我决定寻一家价格最便宜的理发厅。
抬着脸儿一路看过去,直到大路的尽头,我才在一家理发厅门前收住了脚。
03
和其他店面相比,这家店面的装扮颇显破败。
大概是好久没换招牌上的彩灯了,上面不仅落了一层厚厚的尘灰,还有好两个灯泡不能发亮了。
一见门前有人,里面一位染着黄头发的妇女立马堆着笑招揽我进去,她边拽我的胳膊边悄悄在我耳旁低语,“收你十块钱,比别家便宜五块......这事你别嚷嚷出去哈......”
看来整条街都是统一定价的——估计是瞧见自家店面在地理位置上和门头装饰上都赶不上人家,这妇女才不得不靠低价拉拢生意。
能省五块钱,我自然乐意。一撩厚厚的门帘,我便跨进了她家的理发厅。
一进门,我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这实在算不上什么理发厅——两米见方的屋子里只有一张供客人理发的座位;屋子的采光并不怎么好,可能怕刮破了客人的头皮,她家才不得不在屋顶吊了盏暗沉沉的白炽灯。
见门帘掀动,屋子角落里坐着的一位姑娘猛然站起了身子。那妇女将我往躺椅上一摁,就拍着手走出了屋子,估计又是去招揽下一个过路的客人了。
04
我默不作声地躺在椅子上,那姑娘同样默不作声地调试着热水,反复试了好几次,她才将缓缓的水流淋向了我的头顶。
打湿头发、上洗发膏、揉搓起泡再冲净擦干,和贾庄集上剃头铺子里的步骤一样,没什么稀奇之处,我不禁觉得门头上的“厅”字取得实在有些言过其实。
我低着头坐到了一面镜子前,那姑娘边为我系上一条不怎么洁净的围巾边含着笑问我想怎么剪,在理发上面我没有多大的讲究,便挤着笑回了句“你看着来就成”。
姑娘用细葱似的手扶住我的两鬓,朝着镜子望了两眼,又上下摆弄了两下我的头发,稍作思考便俯身抄起梳妆台上的剪刀和梳子。
姑娘在我的头顶忙活时,我的眼睛也逐渐习惯了屋内的黑暗。说实话,这家理发厅不仅门头看着破败,屋内的装饰也算不上好——
砖墙上的石灰成片地脱落了下来,墙上贴着的女明星海报也早就褪掉了之前的艳丽颜色;再望望面前的梳妆台,上面凌乱地散着一堆理发的工具和红红绿绿的洗发膏,让人看着着实不舒服。
05
眼不见为净。我索性闭上眼睛,在缥缈的“咔嚓咔嚓”声中,我的嗅觉竟变得如盲人般敏锐起来。
脖颈上未擦净的洗发膏、围巾上残留的染发药水以及墙角里悄然冒出的霉菌,都不断地撩拨着我的鼻头。
我怕自己突然打出喷嚏来,便揉揉鼻子睁开了双眼。谁承想,一睁眼竟透过镜子看到那姑娘正盯着我看,那眼神绝不是在打量我的发型,而是一种饱含深意的试探。
我立马红了脸,可她并没有要闪避的意思,依旧用那双带着泪痣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我。
我慌忙闭上了眼睛。幸赖我的头发不长,一刻钟的工夫,那头蜷曲的头发就纷纷扬扬落满了我面前的围巾。
姑娘嗲着声问我对发型满不满意,我冲着镜子左右望了望,效果着实不错,忙点着头连声道了满意和感谢。
06
和镇上的剃头铺子一样,店家帮着客人理好头发后还得用温水再冲洗一遍,不然掉落的头发茬很容易迷眼睛。
我躺回椅子上,那姑娘又开始调试水温了。大概是屋子里的暖气开得太足,她哼唧着脱掉了裹在外面的粉色羽绒服,不难看出,她的上身只贴身穿着一件薄毛衣。
不知道是不是有了幻觉,洗头时,我隐约听见门外传来两声粗哑的咳嗽声,我以为又有其他客人进来了;可等了好一会儿,我的头上都已经被搓出许多泡沫了,挂在门口的厚棉被依旧没被人撩起来。
姑娘鸡爪子似的手在我的鬓角挠来挠去,有好两次还伸到了我的耳垂和脖颈后面,这不禁挠得我一阵面红耳赤。
正不知所措间,头顶传来那姑娘的声音,“需要按摩的话,帷帐后面有张大床.....有大姐守在外面,不会被人撞见......”
我的心里头咯噔一跳,平日里舍友们开几句黄腔,我都羞得立马用被子捂住脑袋,这样明晃晃的对白着实令我心慌。
07
也不知道是紧张还是害怕,我双手抽搐似的蜷在胸前,边颤动着边磕磕巴巴地说,“不......不用......不用了......”
那姑娘发出银铃般的笑声,语气放松而淡定地说道,“不用就不用,瞧把你吓得,我还能生吞活剥了你不成!”
我一阵语无伦次地解释,可越解释越乱。头发还没来得及吹,我就丢下十块钱做贼似的跑出了理发厅。
在门外,那个染着黄头发的妇女正跷着二郎腿嗑瓜子,想必她就是姑娘口中的“大姐”了。“大姐”瞧见我的头顶还是湿漉漉的,她颇为惊讶地张大了嘴巴。没等她开口,我就铆足劲儿跑向了人头攒动的火车站。
那天,直到太阳爬上了正头顶,我的头发才彻底干透。
08
那年过年,村里的几位青年相约在一起打牌,我偎在一旁观看。
也不知道怎么聊的,说着说着就扯到了汽车站,平日里比较滑头的大喜子朝众人邪魅一笑,“今天谁输,就得请大伙儿去汽车站推头!”
“是不是还找那个长了泪痣的娇娇?”大喜子的对家仰着脖子一阵浪笑,仔细看,他的牙花子上还沾着不少黏糊糊的花生碎屑。
“不找她找谁,整条街上就数她家隐蔽,那手劲儿......舒服!”众人抖着身子笑作一团,似乎人人都正被娇娇按摩一般。
我的心里一阵发酸,脑海里不禁浮现出那个长着泪痣的姑娘——她依旧穿着那件粉红色的羽绒服。真希望外人永远都没有见过她贴身穿薄毛衣的样子,可显然大喜子是见过的。
“娇娇的毛衣上,绣着一株娇滴滴的兰花。”是啊,那确实是一株兰花,一株长着泪痣、深陷泥潭而不能自拔的兰花。
从此,我再也不愿意在汽车站附近理发了,自然也就再没见过那个名唤“娇娇”的姑娘。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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