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理：好阳光

1

周末早上，我爬起来伸了个懒腰，看见外面天空雾蒙蒙的，又躺回被窝准备睡个回笼觉。

赵一鸣的手机突然歇斯底里地唱起来，他不耐烦地伸手从床头柜上摸到手机按了免提，婆婆的声音传了过来。

“一鸣呀，哎呀，妈脑梗了，半边身子不能动了，昨晚住进医院的，怕太晚没有打扰你，你好好上你的班，让你媳妇儿回来伺候我！”

我一听，头嗡的一下大了。

我婆婆可不是一盏省油的灯，单听她打电话这架势，就摆明了要把我当护工使唤了。我心里不悦，闭目养神，装着没听见。

赵一鸣轻轻推了推我，看我不动弹，他对着电话说：“妈，珊珊还要上班呢，她那公司制度比较严，请一天假扣两百块，你看这样行不？先让小美伺候你，下周我休年假回来照顾你。”

按说，赵一鸣的话入情入理，他是事业型，平时很忙，我虽然是临时工，但也勤勉努力，我俩不工作拿啥交房贷，拿啥养孩子？

可是婆婆突然就炸毛了：“不行！她才念了几天书？上的啥破班，还不是靠你养！她是咱家的媳妇，伺候婆婆天经地义！让赶快回来！告诉她，她一天不回来，我就给小美算一天护理费，一天三百你媳妇出！”说完“啪”一声挂了电话。

真是个厉害角色！

2

显然，赵一鸣也被他妈的气势吓到了，他赶紧把我摇醒和我商量，让我回去一趟，说毕竟是他妈，我们做晚辈的要孝顺老人。

我听了很不悦，直接呛他一句：“你妈生了你，你妈还生了我不成？她既没生我又没养我，还口口声声说我配不上你，说我靠你养，要孝顺也是你孝顺！”

就因为这句话，好端端的一个周末，赵一鸣和我大吵一架。

吵着吵着就上纲上线了，赵一鸣说我连中华五千年的传统美德都忘到了九霄云外，说我不懂得啥叫三从四德，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啊。连三从四德都出来了，赵一鸣这是被他妈气糊涂了吗？

我和赵一鸣从来没吵过这么厉害的架，中间有好几次，赵一鸣都结巴了。他口口声声说我嫁给他就是他家的人，生是赵家的人，死是赵家的死人，不管他妈以前怎么对我，我都不应该在婆婆生病的时候翻旧账。

重点是，我更不应该在婆婆需要我照顾的时候，甩手不管！

说起翻旧账，我不是平白无故翻旧账的，因为我婆婆真的很过分。

3

我和赵一鸣结婚的时候一无所有，几乎是白手起家。当时赵一鸣家里还不是很穷，但公婆给我们办的婚礼简陋得让人没法说，只是简单地在农村老家摆了几桌酒席，我俩就算是结婚了。

我在赵一鸣耳边嘀咕婚礼太简单，婆婆听到了，撇撇嘴说：“节俭是美德，亏你们还念过书！再说了，你们应该靠自己而不是靠父母！”

我是职校出来的，赵一鸣本科毕业，我们工作的城市距离他老家两百公里。婚后多年，我俩省吃俭用，用自己的积蓄，以及我爸妈给的十万元在城里按揭了一套房子。目前我儿子十五岁。赵一鸣家里有个大哥，还有个小妹，也就是赵小美。

婚后，婆婆对我一直看不顺眼，在她眼里，我一个职校生，嫁给赵一鸣这个本科生，就是癞蛤蟆吃了天鹅肉，我高攀了他们赵家。

可我就想不明白了，我又不是死缠烂打追的赵一鸣，还不是他对我看上了眼，软磨硬泡将我泡到手的？我也跟赵一鸣说过，我和他文凭相差太大，我配不上他，但赵一鸣认定了我，信誓旦旦地说，他喜欢我，他爱我，文凭算个鸟！

也是，我文凭是低，可那又怎样？我靠自己的双手挣钱过日子，再说了，我一个城里姑娘，我也没嫌弃他家在农村，赵一鸣他妈有什么好傲娇的？

但是，婆婆总是时不时拿我文凭低说事，动不动就说我上的班是个破班，我是靠赵一鸣养的，就冲这个，我对她心有怨气。

不过，赵一鸣说了，不管他妈怎么样，我终究是和他过一辈子，而不是和他妈，况且，他妈住在两百公里之外，我们一年见不了几次面，他让我忍忍，说退一步海阔天空，说我大人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

好吧，我忍，这么多年我都忍过来了，可是眼下婆婆要我伺候，我该如何是好？

4

我这人有个缺点，耳根子特别软。赵一鸣一看来硬的不行，就给我来软的，抱着我耳鬓厮磨了半天，说了一大筐好话哄得我善意大发，最后，我妥协了，我说，我回去看看吧，先照顾婆婆几天。

毕竟，我们的三口之家这么多年很不容易，我不想因为婆婆而让我们的小家产生隔阂。不就是让我伺候她嘛，车到山前必有路，我回去再说。

周二给儿子开完家长会，我周三一大早就坐长途车回到赵一鸣农村老家所在县城。

我直接去了医院，找到病房后，一眼看见婆婆躺在床上，赵小美正在给她喂饭。婆婆一看见我就从鼻孔里出气，哼了一声说：“小美伺候我三天了，辛苦得晚上都休息不好，你先给她九百块工资……”

这钱我当然不能给，我又不是二傻子。

我淡淡地说：“儿子是你生的，你女儿不是你生的吗？”

婆婆见我不吃她这一套，拉下脸冷冷地跟我说：“这钱你不给，我儿子也要给。那行，你从今天起就陪我住在医院，我住多久你就照顾多久，我出院回家了你就住在家里照顾我。你是我家的儿媳妇，理所应当照顾我，我女儿是泼出去的水，不能让她照顾我，又累又不讨好！”

赵小美默默不言，也不看我，只是给我个背影，继续给她妈喂饭。

婆婆哪像个病人的样子，自从我踏进病房的门，她就一直喋喋不休，说什么她供养赵一鸣读了大学，娶了媳妇，没想到养了一只白眼儿狼！现在媳妇都不愿照顾她！

我听不下去了，就顶撞了一句：“你不是有两个儿子吗？赵一鸣是白眼狼，我大哥不是白眼狼，那我嫂子呢？怎么不让我嫂子伺候你？”

婆婆哼了一声说：“平时都是你嫂子在家照应着，你躲哪去了？”

就这么邪门，婆婆话音刚落地，嫂子张琴就踩着高跟鞋走进来了，进来看了一眼，跟我说，她要去县城纺织厂上班，说完扭着水桶腰就走了。

我走出病房在外面透口气，心情莫名烦乱。

5

我坐在走廊冰凉的椅子上，记忆浮上心头。

我想起我坐月子的那年，赵一鸣说大哥家是女儿，我生了儿子，公婆欢欢喜喜地让我回农村老家坐月子，我虽然不情愿，但考虑到老人的心情，就听了赵一鸣的。

那时候，我和赵一鸣的日子过得很艰难，没多少钱可以吃好的。婆婆家养了十几只鸡，在婆婆家坐月子的那些天，家里唯一有营养的就是鸡蛋，赵一鸣天天给我吃六个鸡蛋，开始的时候，婆婆还没说什么，过了几天，就开始唠叨：“养鸡下蛋是为了卖钱，这都被吃完了还拿啥卖钱？”

赵一鸣装耳聋，照样每天给我吃六个鸡蛋，他说要让我吃饱，儿子才有奶水吃，虽然我吃鸡蛋吃得都想吐，但我还是咬牙吃了。

差三天才满月，婆婆突然跟我和赵一鸣说，“带你媳妇回娘家吧，你媳妇吃太多了，我养不起。”

这话偏巧不巧被我听见了，我一气之下抱着儿子就要走，公公赶紧来拦我，说我婆婆就那人，刀子嘴豆腐心，没有坏心眼，爱唠叨的毛病咋也改不了，让我不要计较。

婆婆一看公公拦我，当时就怒了，双手叉腰骂老头：“不让她走，你给我下蛋卖钱？”

我一咬牙，逼赵一鸣走，我俩抱着嗷嗷直哭的儿子坐上了长途车。从那以后，婆婆没给我带过一天儿子，所以她瘫痪了要求我留在老家伺候她，我当然也做不到。

尽管她是赵一鸣的亲妈，但我奉行的原则是，你对我好，我对你加倍好，你把我当外人，我心里就没你。

你当年嫌我吃的多，又不给我带孩子，凭啥现在你瘫痪了就把我召之即来伺候你？

再说，我儿子即将中考，正是热火朝天备考阶段，赵一鸣忙得脚踢后脑勺，那爷俩在家我也不放心。

所以，我决定照顾婆婆几天就打道回府，没想到，我刚刚在医院捱了三天，第四天，婆婆主动跟我提起这事。

6

婆婆一大早就把我叫到跟前跟我“商量”，“珊珊呀，妈跟你商量件事你看看行不，我看你和一鸣也的确是忙，你俩都要工作，可我现在成了废人了，让你一直守着我也不是个事儿，干脆，就让小美照顾我吧。”

我说，行。

“那这样吧，赵一鸣是儿子，理应负担我的医药费和护理费，你大哥是个农村人，没啥钱，他平时和你嫂子也照顾得多，所以这护理费就由你们出。”

我说：“嗯？什么意思？不是让小美照顾吗？自己女儿还要啥护理费？”

婆婆眨巴了一下眼睛，又说：“是啊，就是让小美伺候我，可小美也在超市打工，每个月赚两三千，为了让你和一鸣安心工作，我让她辞职，可是辞职了她就没收入了，所以，我的意思是你们每天给小美150元，医院护理费最低都这个价。”

我差点气晕过去，你们谁遇到过这样蛮不讲理的婆婆？

谁不知道赵小美在镇上小超市打工一个月1200元工资？可我还是笑笑说：“小美是你女儿啊，她伺候你天经地义，怎么还问我要钱？”

不说这话还好，我刚说出口，婆婆就开始哭，而且是大声的嚎哭，一边哭一边嚎叫：“我老婆子老了没用了还不如去死，儿子养大了不管老娘，天下还有这样没人情味的儿子儿媳啊！”

隔壁病床围了好几个探望病人的人，他们的目光齐刷刷朝我们这边看过来，看得我脸红。

权衡再三，我低声跟婆婆说，一天一百，不然一毛都没有！

婆婆居然爽快地答应了……我有点凌乱。

7

就这样，我放下了三千块钱，这才急匆匆地回到了城里的家，晚上和赵一鸣说起这事，赵一鸣说，也行，这三千他出。

我也没别的办法，赵一鸣的大哥是个一棍子打不出一个屁的男人，张琴是个母夜叉，她既不会伺候婆婆，也不会拿钱给赵小美，这个亏，我和赵一鸣吃了！反正吃亏是福！只要不让我伺候就行！

我和赵一鸣平时很忙，再忙也会打电话问候婆婆，后来，听她说出院了，赵小美在家里伺候她，我虽然心疼那三千块，但也没办法。

一个月三千块，我们按时打给婆婆。隔一段时间赵一鸣会开车带我回去看望婆婆。赵一鸣有个毛病，每次回家前都会告诉婆婆我们要回去，说这是多年养成的习惯，我并没在意。

直到那天，我收到一条匿名短信。

那时候，距离婆婆脑梗住院已经有三个月了，匿名短信说：“你有空回来看看你婆婆吧，她是装病的，你被骗了还傻乎乎地给她打钱，那些钱，都让你小姑子拿去给好赌的老公填补窟窿了。”

我心里一惊！

过了两天，我跟赵一鸣说要出个短差，一个人回到了农村婆婆家，因为没有提前打招呼，所以那天我看到了令我吃惊的一幕。

我远远地看见，婆婆健步如飞，正从村口往回走。我跟在她后面，跟着她走进家门，这时，我才大声叫了一声：“妈！”

8

婆婆吓得差点魂不附体！她扭过身子看着我，结结巴巴地问我：“珊珊，你……你怎么回来了……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就回来了？”

我冷笑一声：“我要是提前打招呼，怎么知道你是装病的？你根本就没事，轻微脑梗是吧？难为你了，在医院装了那几天，受累了！我今天回来，是来要我的九千块钱的！”

婆婆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我说，把赵小美叫来吧！我亲自找她要钱！就没见过你们这娘俩，合着伙骗儿子儿媳的钱，真是够了！

婆婆总算是放下了多年来的架子，跟我好言好语地说，让我算了，赵小美的确是缺钱，没办法她才借着自己脑梗住院，想出这么一招，就是因为看女儿太可怜了！

我愤怒地说：“谁让她当时不听劝，非要嫁给那个二流子？打牌把家败光了吧？怪谁？”

婆婆的眼泪刷刷往下流，她抽抽搭搭地求我，不要跟赵小美讨要那些钱，如果我真的要，会把她女儿逼上绝路的。看她如此可怜，我叹了口气，说，“算了！我今天回来就是想告诉你，以后不要再瞒天过海了，这种玩笑没意思，我也是太傻了被你骗了三个月！”

说完，我去了张琴家，张琴家和公婆一墙之隔，在她那喝了一杯茶，我就回城了。

那个匿名短信是张琴发给我的，看见我每个月给婆婆打三千块，张琴眼红赵小美，于是跟赵小美要一半钱，说只要给她一半，她就帮婆婆和赵小美瞒着我，可是赵小美不肯，于是张琴就“揭发”了那娘俩。

人都有劣根性，张琴也不例外，但是正因为她，才让我知道自己被婆婆和小姑子一直算计着，所以，我感谢张琴。

回城的车上，我看向车外风景，雾霾严重，人心被雾霾熏染的时候真可怕。庆幸的是，我花九千块买了个教训，我失去的是钱，得到的却是对亲情的思考。

—— 全文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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