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人替代的两位恩师(四位中师生的风流)

发布日期:2024-12-22 06:32:05     作者:河风曳莲     手机:https://m.xinb2b.cn/know/xsd424815.html     违规举报

按:《中师生》公众号得天下中师生的关注和支持,致力创建一代中师生的精神家园。今天,我们分享王申好老师的文章《乡村小学的四位名人》


原题:乡村小学的四位名人

作者:王申好

上世纪的七八十年代,在清溪乡出了王郑徐李四位名人。他们同是恢复中高考后前三届中师生,又同在乡村小学教书,关键是他们经常在一起活动,搞得乡村小学热热闹闹的 。

王郑徐李四位名人让乡村小学生机勃发,活力四射。他们是本乡本土人,初中都是佼佼者,中考都是高分考进师范的。跳出农门,如今又跳进农门,真是戏剧性的事,叫人啼笑皆非,他们成了吃皇粮的农村人。他们不畏乡村艰苦,吃住在校,自烧自煮,勤奋教学,他们不光文化知识丰富,而且运动音乐,琴棋书画都很擅长,可以说给乡村小学带来了新的活力。他们个个有专长,人人有特点。乡村小学气象为之一新。


一、

在他们回到乡村小学的时候,学校体育文艺几乎没有,整天除了文化知识学习,还是文化知识学习。毛主席时代的轰轰烈烈,锣鼓喧天已荡然无存。那时候,毛主席号召:“发展体育运动,增强人民体质。”

学校都学工,学农,学军。这个“学军”就是野营,打篮球,游泳,做操。每年,公社都要举行篮球比赛,纪念毛主席畅游长江游泳比赛。每个学校都有篮球场,就是土场地,木球架。到他们回到乡村小学的时候,时代已变,崇尚“知识就是力量!”“不管白猫黑猫,抓住老鼠就是好猫!”学校原来的操场变草场,有的还开辟出来种了庄稼,原来木球架全部朽烂。全社会都在学习,都在挣钱。

很幸运,清溪乡教办领导郉麻子(因满脸麻子,人背后以此称之)对体育文艺情有独钟。在他们回到乡村小学以后,先后把多所小学的篮球场修好,做了篮球架。这已经是很不错的了。小李所在的永安小学,村领导十分支持修建篮球场,用公路边上的大白杨做球架,要多少就砍多少。那大白杨多么高大,多么挺直,做出来的球架十分牢固结实。

小王所在的关山小学就用校舍换下来的大柁做球架。木匠师傅站在大柁前,迟迟不肯下锯。小王问其因,答曰:“舍不得!这大上等江木做球架日晒雨淋烂脏掉了,多可惜!”小王这时候是学校校长,说:“不要舍不得。不是好料不经烂!”老师们还把这事反映到乡里去了,郉麻子说:“大柁屋上不能用,用来做球架未尝不可!”

小王书法在省级竞赛获过二等奖,而且个子近190厘米,篮球是师范学校主力,回到乡村就无人能及了。有一年元旦,清溪乡举行篮球比赛,清溪乡教育队首次击败沙溪村级队夺冠,小王是绝对的主力。小王在1982年暑期教师学习班上,给全体老师上了两节语文示范课,小李上了两节数学示范课,影响都不小。乡村老师知道课原来是这么有条不紊,把学生当朋友一样,乡村老师大开眼界。

每当散学以后,小王就抱起篮球一个人在操场上打,一直打到看不见篮筐才歇。接着自己烧锅煮饭做菜,一个学校就他一个人,民师们都早已回家种田的种田,做家务的做家务,还有个把公办老师也早已自己做了饭吃过了,甚至睡下了。小王吃过了,在煤油灯下看看书,听听收音机。那一年秋,小王代表区队参加庐江县首届“丰收杯”篮球比赛,也算是乡里的名人啦!那时候乡村还没有通电,煤油台灯是最好的照明。煤油都要节省着用,学校是定量的,超过了要自己掏钱,当时每月工资是33.5元。自己在学校烧锅煮饭用柴草都是各人买各人用,米和菜就不用说了。

学校里写标语,小王大笔一挥,洒脱热情的标语就成了。每年,教师们家的过年门对子也是小王手笔,亲戚朋友看了春联都说字写得像刻板刻的。学校出板报,小王选材,设计,排版,画刊头,都是行家里手,还经常安排优秀的学生参与制作,不仅让学生学到许多知识,而且锻炼了学生的能力。

小王每天晨跑冲冷水浴,在当时的乡村是稀奇之事。每天早晨天还没有亮,小王就起来啦,短裤背心,在小学的山岗上,小村的土公路上,跑,跑,跑,黑黝黝的身子大汗淋漓,就像乡村里不停奔跑的黑狗。村民们见之,都睁大眼睛看着,那目光分明在说:“哪里来的大疯子?”跑过后,他就在学校的走廊上,脱掉背心,就着短裤,用一盆冷水从头冲到脚。夏天无所谓,秋天冬天也这样照做如常,就让人惊叹不已了。特别是下霜下雪天,穿着棉衣棉裤的老师见之,不由得打冷颤颤,立即惊呼:“哎呀!不冷啊?我看了都浑身发冷!”

有一年冬天下大雪,大地一片白茫茫,积雪足有15厘米,小王照样在雪地里奔跑,太冷了,如一头发疯的黑熊,拼命地跑,跑,跑。只见前面山岗上一个起早闹狗屎的老农,甩掉粪筐和屎筢子,掉头也拼命地连滚带爬,生怕被小王这样的疯子追上,打死了不值,命要紧,狗屎不要了!小王见之,边跑边纳闷:这老农见到我,甩了粪筐屎筢子拼命地跑干什么?哎,不管他,照样跑。小村里,漫天风雪里,有个穿背心短裤的奔跑者,谁见了都会吓一跳。

第二天,民师老宛一见到小王第一句话就说:“你昨天把我队宛勤练差点吓死了!他跟我说,从没有见过那么大的疯子,狗屎没闹得,小命差点吓死了!在家里吭了半天气才回过神。我说,那是我校小王老师,不是疯子!”这事成了老师们茶余饭后的一个谈资,多年后还有人说起。

二、

小李个子矮,人聪明灵活,乒乓球在师范学校运动会获过冠军,小学数学知识一摸不挡手,有什么难题都请他来解决,在那电都没有的时代,没有资料可查,他就是高手。

另外,小李喜欢音乐,给乡村小学带来了一股港台校园音乐之风。什么《校园的早晨》《走在乡间的小路上》《外婆的澎湖湾》《三月里的小雨》……一支支美妙的歌曲在乡村小学悠扬,是多么令人感叹啊!他自己还买了吉他,只要一闲下来就抱着吉他,自弹自唱,乡村校园里整天歌声袅袅。每到散学时分,夕阳染红乡村的时候,小李便抱着吉他,坐在小学后面的小山坡上,自弹自唱,和鸟儿一起共鸣,是乡村里一道别样风景。

小徐富有表演之才,吹笛子,拉胡琴,说相声是其擅长。他在师范学校代表学校参加县里举办的文艺汇演,说相声获得过一等奖。他笛子吹得响亮悠扬,《扬鞭催马运粮忙》《牧民新歌》可比原创。《二泉映月》《听松》可与阿炳一比高下。记得那年六一,小徐老师为学生表演相声《醉酒》和他自创的相声《打乒乓球》,逗得学生个个捧腹大笑。好一阵学生课下三五成群模仿小徐老师的相声精彩片段。学校搞庆祝活动,他是活跃分子,编排,指导,忙得脚不沾地,学生都愿意跟着他学,乡村小学文艺生活一点也不亚于城里的小学。小徐教学生唱儿歌,唱校园歌曲,小小的乡村小学成了歌声的海洋。

小郑语文数学体育音乐美术都会,尤其好与人争执,而且固执己见。

那时候,子顶父职是国家政策,乡政府的干部,乡村老师有许多都是子顶父职,吃皇粮,拿工资,而且他们很有优越感。清溪小学有个子顶父职的小张老师,经常发表伟人评论。别人听了无所谓,有的甚至跟着胡说八道。

小郑老师听了义愤填膺,说:“错误也是伟人的错误,轮不到你指手画脚。子顶父职就是对的?没有真才实学,干部就要祸国殃民!老师就要祸害学生!”小张老师带学生读古诗“万条垂下绿丝绦”,将“绦”读成“条”。将课文内容中“荡涤污垢”读成“荡条污后”。

别人听了背后说,小郑老师听了就在小张老师当面指出,毫不客气。这种事是经常的,还有数学知识错误,比例,方程,算术许多题,许多老师都解错了。他也当面就说,不顾情面,但是,老师们对他都是很看重的,并没有打击报复,这就是乡村老师的过人胸怀了。小郑后来当了中心小学教导主任。

小郑象棋在乡村里也是无人可敌,别人只看到两步棋,他能看到四步棋。别的老师都想打败他,却一个个败下阵来。有时候他处于劣势,观棋的叫他这么走,他却不这么走,两招就就扭转局势,战胜对手。他这时总是手舞足蹈,滔滔不绝:“你都看到棋,我这是诱敌深入!”人家不再说什么,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有时候,一招出手,对手的大車被他的马踏翻了,对手要回棋,小郑哪肯?说:“那怎么行?举子无回!”抓住大車迅速装进口袋。对手怎么也找不到,一步失算,步步失算,只好告负。

小郑自己买了口琴,也会吹口琴,能吹好多曲子。像《兰花草》《大约在冬季》《月光下的凤尾竹》《偏偏喜欢你》……只要一闲下来就吹上一曲,音乐课就让学生跟着他的口琴曲节奏唱歌,嘹亮的歌曲响彻整个乡村小学,传到更加广阔的乡村田野。

有一年春,区里教研组搞语数竞赛。教研组陶组长来到清溪乡教育小组,点名要小郑出语文竞赛试卷,小李出数学试卷。那时候无电,更无网,也没有什么资料可查,除了教材教参,还是教材教参,都是靠自己把握教材,自己编写。他们成功完成任务,而且反响很好,没见过这么富有特色的竞赛试卷,与往年大不相同。


三、

他们先是在两所村小,一年后,他们四个人分别在四个不同的村小,都是村小的教导主任,也算是村小的中层领导。这时候,他们都先后买了自行车。你可知道八十年代买自行车比现在买轿车还要艰难。先要有票,后要有钱。

小徐的父亲是乡政府官员,搞到自行车票,最先买了自行车,是上海永久牌。其次是小李买了自行车,是凤凰牌轻便的,他二哥在铜陵搞包工,人托人,宝托宝,才搞到自行车票。他们买的自行车是名牌车,要四百多元,花了一年多工资,不吃不喝才买了自行车。你算啦,一个月工资就33.5元,当然不吃不喝是夸张,小徐是家里支援的,小李是向二哥借的钱。

小王和小郑他们家没有门路搞到自行车票,是在两年后才买了自行车,还是在市场开放了,上海永久和凤凰跟合肥不知是什么厂联营生产的自行车,不需车票,只需钞票。小王买了王冠牌自行车,小郑买了美奇牌自行车,价格便宜不少,也要300多元,也要花大半年工资,同样要不吃不喝。那时候,只有乡里干部下乡才骑自行车,老百姓家连大板车都很少。他们紧跟时尚,在乡村小学老师队伍里,敢为人先,买了自行车,骑着自行车是多么风光!你要知道还有好多老师是骑不来自行车的。

在买了自行车之前,他们每个礼拜都要聚会一次,买了自行车之后,就几乎每天下午散学后相聚,每个礼拜天相聚,轮流做东,他们是那个时代的月光族。每当夕阳西下,就见乡间土公路上,一群骑着自行车的年轻人,衣角飞扬,歌声袅袅,如同电影《敌后武工队》里的一群武工队员,洒脱飘逸,神出鬼没。引来多少乡亲们注目赞叹啊!

他们先是打球,不是打篮球就是踢足球。不是打羽毛球就是打乒乓球。打过球,自烧自煮,各执一行,炒菜做饭,喝酒猜拳。酒足饭饱,吹拉弹唱齐上阵,整个乡村小学在骚动,附近乡村在颤动,连树上的鸟儿都吵醒了,也跟着鸣唱。附近老百姓不是怨声载道,也颇有微词。就听说:“小学里有疯子,半夜了还在闹。”“学校里出鬼了,晚上听到哭阴阴的。”

四人相聚活动玩闹归玩闹,教学还是专心教学的,从不负学生。每学期在清溪乡教育工作测评中都是名列前茅的,而且他们都是带高年级主科。那时候,小升初只有90%升学。1987年春,小王和小李都在溪川小学,而且带五年级毕业班,小王代语文,小李代数学。那年他们放了卫星,创了记录,升学率100%,48名学生全部考上了初中,小王代的语文和小李代的数学均分都是全乡第一,在清溪乡前所未有,创造历史,以后多年里也无人比肩,多年里都是人们津津乐道的话题。

四、

那时候,乡村文化生活是贫乏的,他们每个礼拜天都到小县城看电影。四个人骑着自行车,穿着那个时代很流行的红色小褂,黑色喇叭裤,在乡间公路上真是一路风光,一路潇洒,不说“农人忘其犁”,也是让路人惊叹不已啊!他们看了《牧马人》《骆驼祥子》《少林寺》。看了《少林寺》后,他们也加入到全国的武术热潮中,每天在校园里学小和尚单腿飞脚,小徐学得最逼真。

还看了外国电影《魂断蓝桥》《哈姆内特》《大篷车》等。在看了《大篷车》后,每个人都学电影中的拉兹,穿如大笤把扫地般的喇叭裤,很是时尚迷人,他们也穿起了扫地喇叭裤,看不到脚尖,走起路来,如女士长裙飘飘,乡村老奶奶看见了好奇又慈祥的笑了。

电影《人生》给了他们深刻的震撼。高加林在农村时,跟巧珍恋爱得如胶似漆,高加林到了城里吃皇粮就和巧珍歇了,是多么的现实!然而,天有不测风云。高加林又回到农村,巧珍这时成了别人的老婆,高加林还是光棍一条,多么的命运弄人啊!电影《红高粱》又是一番风味,与样板戏,与战斗片,爱情片相比,风格迥异,让他们为之神往,红高粱的世界会更加浪漫,更加迷人,更加真实!

五、

他们成了形影相随的乡村小学四大名人,也成了乡村小学别样的风景。然而,这样的风景被无情的现实逐渐打倒。这现实是什么呢?那就是成家。

浪漫时尚是美好的,生活现实是骨感的。他们这样相聚月光,几年下来,婚姻大事摆在了他们面前,抬头一看,那些吃皇粮的女孩早已被当官的抱走了。俗话说:“水向低处流,人往高处走。”这不是专门对男孩说的,也是对女孩说的。吃皇粮的女孩是多么精贵!小学老师是不如大队干部,甚至不如生产队长!有句话说:“粮站有米头,食品站有猪头,供销社有布头,学校里有粉笔头!”教师工资低,社会地位低,落得个粉笔头,既不能吃又不能喝,多么悲惨!

婚姻是非常世俗的,也是非常人性的。自古以来就是“门当户对”,就是“金花配银花,西葫芦配南瓜”,“龙配龙,凤配凤,卵视眼配独窟窿铳。”

小徐的婚姻在四人中是最令人羡慕的,是个标准的双职工家庭,老婆也是中师毕业的乡村小学老师。这之前,小徐与初中同学小汤相处甚欢。小汤与小徐同是清溪小街上人。小汤的父亲是铜陵锅厂工人,小汤高挑白净,眼亮嘴甜,几乎每天都到小徐的河西乡村小学,为小徐洗衣做饭,看书聊天,打球唱歌,老师们对小汤也是赞赏有加。认为小汤贤惠能干,知情达理。然而,小徐的父母却不接受小汤,因为她没有工作。

小徐老师的父亲是马场乡政府的干部,在特殊时期受到冲击,砍回家种田,后平反复职,乡政府专门为他家在庐江县郊区建了一座两层别墅。父母知道小徐与小汤恋爱之事,就将小徐调进马场乡,硬是将一对正在垒窝的小鸟打飞了。然后,就在马场乡介绍了一个刚从师范毕业的小柳女老师,顺利组建家庭。也是最理想的家庭,双职工,夫妻俩人都吃皇粮。不光是小王,小李,小郑羡慕不已,别人也是很眼红。小徐要是没有一个官爸爸,这等美满的婚姻是很难追求到的。正应了俗话:“不学数理化,只要有个好爸爸。”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十几年过去,小徐老婆小柳患乳腺癌,医治无效,不到四十就去世了,十分不忍地丢下独生儿子。小徐后来又续娶了,女方是死了老公,也带了一个独生儿子,组建了新家。最让小徐头疼的是自己的独生儿子,如今36岁还是光棍一条。妈妈早逝,给他心理留下悲伤和阴影,性格内向,不善言辞,东讲东不成,西讲西不就。继儿早已成家,孩子大的已上三年级,小的已上幼儿园。小徐满头白发,十足的小老头子。如今小徐在庐江县城南小学教书,相声不说了,歌不唱了,球也不打了,在家里开了补习班,节假日也不休息,挣着不菲的外快。外人见之,背后说:“有什么屌用?挣再多钱都捧给人家了!”

现在,小徐的父母早已去世,那套别墅也在县城开发中拆迁,小徐分得三套安置房。富得不算滴油,也算富得可以。

小郑情商在乡村四人中是最高的,与人交往总能找到话题,从不冷场,每次见了同事的妈妈都会叫一声“方妈妈”“张妈妈”,亲滴滴的,比叫自己的妈妈还要亲。见到年长的女性就叫“阿姨”,年轻的就叫“小妹”,同龄就叫“姐姐”,嘴巴甜蜜蜜的,尤其跟领导相处融洽。每年他都到教办主任邢麻子家拜年,每年农忙的时候,还会和其他老师一道到邢麻子家种田种地,还把学校厕所的大粪也跟老师们一起挑到邢麻子家稻田里。邢麻子也很关心他,就主动出面做媒,把乡信用社会计小张介绍给小郑。虽然小张有些嫌弃小郑家庭贫寒,但是有邢麻子这个硬媒,也就没再说什么,小郑的婚事就这么顺顺当当的成功了。

更可喜的是一年不到小张给小郑生下双胞胎儿子,轰动清溪乡教育界。人家教师大都是一胎女孩,计划生育,老师生二胎就要砍回家,他一胎生两个儿子,人家想得齁哼都想不到,他是多么美满啊!

计划生育是国策,是红线。小郑老婆小张给他一胎生二宝是天大的喜事,也给他带来了麻烦,属于二胎,违反一胎化国策,必须结扎,否则,砍回家!小郑百口莫辩,找乡里的同学小华书记也通融不了。俗话说:“小褂子在他的衣柜里。”小郑也无可奈何,老婆小张生一胎也结扎了,你是两个小孩啊!人家吃皇粮的都是只有一个小孩,你要结扎就是顺理成章了。这在清溪乡成了家喻户晓的新闻。

小华是小郑的初中同学,小华考进六安农校,小郑考进庐江师范。毕业后,小华分配在乡政府当团支部书记,小郑与之关系很是密切。在后来的工作中,小郑就跟着小华走,小华调店桥乡副乡长,小郑也调过去,借调在乡政府办公室任主任,负责政府文稿写作。小华调七桥乡政府任书记,小郑也跟着调过去继续任办公室主任,老婆孩子也跟了过去。到小华调县城任园林局长时,小郑也跟着调进城关镇,这时候他又操起了老本行,在一所离县城不近也不远的乡村小学任教。

这时候,老婆小张已经退休,拿着退休工资,还在苏州一所幼儿园打工,早晚还做饭给两个儿子吃。两个儿子都在苏州,一个在银行工作,一个在供电公司工作。小郑夫妻早就给两个儿子在苏州各买一套房。在庐江小县城也有他们自己住的一套房。早年,小郑与弟兄分家还分得两间砖墙瓦房,至今闲置在老家。有道是“狡兔三窟”,小郑已属“狡兔四窟”,令人羡慕不已!

去年春,小郑又大喜临门,一年之内添了三个孙子,大媳妇生了龙凤胎,小媳妇生了龙孙。这是人生巨大的喜事,可以说是千载难逢,可遇而不可求,偏偏给小郑遇上了,这是多么的幸运!他自己一胎生了两个儿子,他儿子一胎生了一男一女。一代更比一代强,人丁兴旺,子孙满堂。

现在,小郑夫妻在小县城的家里专职带孙子。儿子媳妇们都在苏州上班。他也不到公园散步了,退休还有年把,早出晚归到乡村小学上班。家里还请了两个保姆。夫妻整天忙得脚不沾地,屁股不沾板凳,纵然这么忙,心里总是甜蜜无比啊!

而今的小郑已是满头白发,雪白雪白,找不到一根黑发,连一丝黑影子都找不到。最叫人惊讶的是眉毛也是雪白雪白,长长的,向两边翘起。人还是那么白白胖胖的,整个人透着一股仙风道骨,就差没有长长的白胡子,要是有长长的白胡子,出演一个仙人,或是道人,都不要化妆的。

有一次,小李偶遇小郑,虽然多年未见,老样子还在,小李还是认出来了,见他这副形象,很是惊讶:“怎么眉毛也白了?卵毛可白了?”

小郑很是坦然,道:“都白了!大街上没法让你欣赏!”

大家都笑了,路人不知他们笑什么。怎么这两个小老头子发神经啦!

小李先是看上了亚岗头供销社营业员小梅姑娘。这是通过同样在亚岗头供销社工作的表爷认识的。小李课一上完,就背上吉他,来到亚岗头供销社,嘴上说看表爷,心里是看小梅。小梅也会唱歌,小李边弹吉他,小梅边唱歌。表爷嘴巴都笑歪了,别人见了赞叹不已,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小两口。小李经常在亚岗头买肉和豆腐,在表爷家烧了,把小梅也叫过来,一起吃。你要知道,那时候,猪肉烧豆腐是过年才能吃得到。

“没有不透风的墙”。时间一长,小梅父母知道了,竭力反对小梅与小李来往。因为小李个子不高,家庭又不优越,关键是个教书匠。小梅嫁给他,那是下嫁。供销社是当时最红的单位,生活用品,生产资料都抓在他们手里,教育是什么单位?是靠人家吃饭的,只有“百无一用”的粉笔头。开年,小梅就被一个在部队当连长的小伙子带走了,成了军嫂。

小李转而与在学校临时代课的小芳谈起来。不到半年,因病康复的侯老师到校复教,小芳重操旧业,在清溪小街上给人理发。小芳这时又跟清溪村团支部书记小洪谈恋爱。要知道,村干部比教师好,不光是挣钱多,更主要的是地位高,老百姓见了村干部都点头哈腰,有事要办,还要请吃送礼。小芳选择村干部小洪,不选教书匠小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无可厚非。

小李婚恋高不成,低不就。怎么办呢?那就再低一点吧!小娟子是小李从前的学生,五年级时就出落得标标致致,比一般的女小学生出挑。小李对她也是倍加呵护,小娟子也经常向小李请教问题。别看小娟子年纪不大,很有心机,一般都是一个人跟小李请教问题。小娟子上初中的时候,还经常到小李的学校来,名义上是请教,实际上是迷恋小李。小娟子初中一毕业,高中没有考上,就每天都来看小李,小李弹吉他,小娟子唱歌。傍晚时分,小李又送小娟子回家,走在乡间田埂上,手牵手,很有韵味,很是浪漫。

终于,小李与小娟子组建家庭,不久,他们的独生儿子出生,小李和小娟子一家三口就住在学校。小娟子在家里开了文具店,没有招牌,实际上零食玩具也是卖的。小娟子带孩子开小店,小李边教书边上小县城进货,小日子过得挺滋润。家里的承包田地小李给三哥耕种,小李没有下过自家承包田,小娟子也没有。他们专心经营文具店,其收益比小李工资都高。

1990年,庐江县作兴买户口。那时候的中国就两种户口:农业户口和非农业户口。非农业户口是吃皇粮的国家人,其余都是吃苦力的农民。非农业户口是身份的金牌,是比金子还要珍贵的。如今可以拿钱买到,这不亚于天上掉馅饼。买户口的在财政局半夜就排队,走后门,插队,吵嘴,打架,屡屡发生,公安人员现场维持秩序。当时开价是农业户口人员买一个非农业户口一万元,非农业户口人员买一个非农业户口三千元。从这一点也可以看出农业户口与非农业户口的巨大差别。

小李抓住这个天大的机会,立马花三千块给小娟子买了个非农业户口。他是最最划得来的,当时,小娟子有孕在身,花三千块钱买了两个非农业户口,孩子一出生就是非农业户口,这多么的幸运!一家三口都是吃皇粮的,真是“烧香看了尼姑——一举两得”。孩子到十八岁就在家待业,就不要种田了,等着国家安排工作。

小李的儿子读书一直成绩名列前茅,顺利考上庐江县二中。小李把清溪小街上的房子卖了,在庐江县城买了一套房子,小娟子陪读,一直到高二下学期,儿子出现厌学问题,先是偷偷溜出学校上网,老师与家长都不知情,就连小娟子也不知道。后来发现了,小娟子一直把儿子送到学校里面,才回家。课堂上却没有他的儿子,老师电话过去,小娟子就挨着游戏厅找,找到了送到学校,随后又跑掉了,就是不进教室。后来,小李又把儿子转到泥河高中就读,与那些不学习的学生小混混分开。这些小混混又找过去,在一起狗屎连稻草鬼混,小李气得头发冒火也无济于事。只好让儿子呆在家里玩游戏,以免在社会上惹事生非。待儿子拿到高中毕业证,马上就报名让儿子参军。

两年兵回来,小李又得了个天大的喜事:儿子给他们带回来一个姑娘。这姑娘还是山西大学毕业的,军训时相识的。真是喜从天降,小李夫妇心里比吃了蜜还要甜。

随后,小李夫妇与儿子儿媳一起到媳妇娘家订亲,带了十二万八千元礼金和许多礼品,儿子开着私家轿车过去了,顺利谈成,年底领结婚证,开年办结婚喜宴,在庐江县城再买一套婚房。儿子大学虽然没有考上却娶了个大学毕业的媳妇,而且媳妇很优秀,生了一个小孩以后,参加县里教师选招,顺利轻松考上了,也成了一名乡村小学老师。儿子在县城开发商那边工作,小李夫妇心里很是满足。

在孙女儿要上一年级的时候,小李夫妇先后患病,小娟子患卵巢癌,早期。小李患左肾功能衰竭坏死,切除。儿子与人合伙做外贸生意不利,因疫情,货物滞留国外,无法运回,资金无法回笼,借的高利贷无法偿还,小李只好把自己在庐江县城居住的房子卖了帮儿子还债。小李夫妇搬到小西村部居住。此地原是小西小学,后来学校撤并改建成村支部。小李在小西小学工作生活近三十年,儿子在这里出生,孙女在这里出生,学校建设他也花了很大心血,他是校长,学校就是他的家。学校撤并,人家早已搬走,他的家一直没有动。这次,城里的房子卖了,他又回到小西小学居住。有同事知道小李现在的情况,说:“谁知道小李的房子卖了,还是没卖?这可能是他自圆其说,他不能把房子出租啊?在村支部里住,一分钱不花,说不定村里还给他护村费呢!”

现在,小李患病在身,每个礼拜就代八节副科,确保绩效工资和年终奖金不少,不然,他就会躺倒在家养病。就这样他也是三来四不来,天晴风和来一下,天阴下雨就不来,刮风下雪也不来,上冻结冰就更不来了。他的课都在下午,他下午踩着铃声进校门,第一件事不是上课,而是到保安室补签到,是为钱签到,散学铃声还没有响,人早已走了,如蜻蜓点水。

八、

小王的婚姻是有趣的,自己不会谈恋爱,都是别人介绍的。小王只是高,不富,不帅,话又少,嘴又笨,找姑娘说话,姑娘都懒得理他。

小王家祖上八代都是农民,都是扁担长的一字都不识。小王家的亲戚也农民,而且大多比小王家还要穷。小王的父母勤劳苦累,家里始终没有断顿。小王二姨夫家和三舅家,三四月春荒的时候,家里就断粮了,都要来小王家借粮,新粮上市再还。小王考上了中师,吃皇粮,拿工资,轰动乡里,大家都说:“小王家坟山发热,出人了!”

小王在社会上靠水水深,靠不到。靠山山要倒,靠不到。靠棵大树没长根,也靠不到。小王自己社交能力不强,不知花言巧语,见风挂牌子。真所谓“人有所长,也有所短”。

有一次,小王在银行存钱,营业员问:“你可认得字?”“认得。”存款单递过来,小王填好了递过去。营业员一看,自语:“字写得还尚好的!”

又一次,小王到县城商店买鞋,老板见之,问:“你做什么的?”小王说:“你看呢?”

“木匠。”

“不是。”

“瓦匠。”

“不是。”

“铁匠。”

“不是”

“杀猪匠。”

老板半天也没有猜中,小王怕累坏了老板就应道:“是的,杀猪匠!”

一开始,小王有个同事杨瞎子,因高度近视,大家都这么叫他。杨瞎子见小王老实本分,就想给他在瓦岗粮站里介绍一个姑娘。瓦岗粮站就坐落在杨瞎子村庄上,粮站里的小工都是杨瞎子庄上人承包了,他跟粮站里的人很熟。杨瞎子和童站长已沟通,就介绍那个小黄姑娘。她是内招进粮站当会计的,家在农村,父亲是粮站职工。

一个夕阳西下的散学以后,杨瞎子领着小王来到瓦岗粮站。童站长跟小黄姑娘说了,小黄就在房间里透过门缝看了一眼小王。童站长出来回话:“暂时不讲了!”过两天,有同事关心小王的婚事,就问杨瞎子粮站那个小黄怎么说?杨瞎子说:“就像非洲黑人!”再说,就是欧洲白人,一个教书匠人家姑娘也不愿,这是站长通的头,看一下,面子账。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味道。

小王有个堂兄叫更敏,人很矮,但很是能说会道,不愧是吃百家饭长大的,见什么风挂什么牌子,见什么人说什么话。早年就是孤儿,在小县城里要饭,感谢共产党,解放后就在城郊安了个家,娶了高高的妻子,生了两女一男。老早他的生产队就是蔬菜大队,不种水稻,只种蔬菜,是唯一的吃皇粮不拿工资的农民,也可以说是中国特色的农民——菜农。小王的母亲托更敏在蔬菜大队介绍一个姑娘,好歹也是个吃皇粮的,非农业户口,要是能成那也不错。

一天,更敏特意来到小王家,说姑娘家同意见一面,就在这个星期天,也是个双日子。

星期天一大早,小王就骑上自行车,直奔堂兄更敏家,还带了十斤花生和一些小糖。堂兄更敏带小王在他的蔬菜大队庄子上转,看看他兴的菜,望望蔬菜大队的风水,顺便走姑娘家门前转了一趟。回到家里,他一个人去了姑娘家,过一会,又一个人回到家。跟小王说:“过一下,姑娘来看看!”半天,来了两个小姑娘到堂兄家。更敏跟小姑娘们介绍小王,又跟小王说她们是姑娘的两个妹妹。大家心知肚明,漫无边际说了几句。她们两个就走了,一会儿,堂兄更敏也跟了过去,来到姑娘家,询问怎么说。姑娘父亲说:“小王要是能调进城里教书,就谈!”

小王始终没有见到姑娘!

当时,进城教书是比登天还难的事,除非你家能通天。

小王的舅老表很是热情,他庄上有个在村小学代课的老师兰芳,高中毕业,高考屡考不中。他们在老表的牵线下,在老表家堂屋里见了面,大家海阔天空的说了几句。过后,兰芳回话:“可以谈谈,书信交往。”那时候还没有电话,书信恋爱既古老又时尚。

几个月过去,他们一直书信交往。老表急了,说:“这事,谈什么?男大女大的,夜长梦多!赶快给姑娘买套衣服,给他家买点礼品,不放炮竹也要让她家人认识,初步订下来!”

于是,一个星期天,小王带着衣服礼品,跟着老表来到兰芳家。俗话说:“听话听声音,进门看脸色。”她父亲脸色发黑,如同猪肝。她妈妈早已死了。她哥哥同样脸色发青,如包公。兰芳说:“叫你们别来,你们偏来,带这些东西是什么意思?”老表说:“是来看看老表爷!”她父亲黑着脸说:“我不要你看,我有得吃,都带回去!”一家人没有一个叫他们坐,更没有一个有给他们倒水泡茶的意思,一家人都冷若冰霜。小王拎起礼品,和老表一言不发溜了出来。老表说:“我没吃过这么大塞子!”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小王婚事在高处三番跌下,也只能学水,向低处流了。小王不光认识了社会,也认识了自己有多重,有多轻。在乡村小学里,当时没有一个双职工家庭,都是一工一农的组合。民办老师就不必说了,公办老师王老秃,张胖子,姚肚子,李瞎子,杨驼子……都是半边户家庭,就连乡教育办事员郉麻子都是半边户。农村人说:“一工一农,什么年成都不㞞。”“一工一农,日子火红。”“要粮有粮,要钱有钱。”

江老师是小王的同事,他表姑子家有个女儿,叫莲子,书念得不多,是个种田种地的一把好手,栽秧割稻,料秧播种,挑肩磨担,样样都是能手。莲子父亲是个老木匠,闻名乡里,一年三百六十天都在人家做木工,没得闲,正月初二就到人家合材(就是做棺材)。老木匠也样样都会,大木细木都不在话下,家具农具,做屋上梁,木桶端瓢,都很出彩,尤其是制作农具和寿材,十里八乡都出其之手,乡亲们赞不绝口。老木匠家里八亩多承包田地一切农活就是莲子料理。

江老师牵线搭桥,一个下午散学以后,小王骑自行车驼着江老师,来到莲子的家,在她家吃了晚饭,就算相识了。后来婚事一切都按乡俗办,就是没有过礼金钱,莲子父亲母亲没有提过礼金钱。小王兄弟三个,排行最小,家里十间草屋被大哥二哥分家时全部分掉。小王父母在稻场边搭了三间土墙草棚,和小王一起居住。村庄上人家大多盖起了砖墙瓦屋,家里的钱都用完了,是大哥二哥娶媳妇,父母怎么勤劳一时半会也积攒不起盖瓦屋的钱!小王就在草棚子里举办了婚礼,成了家。莲子不嫌弃,其家人也不嫌弃。小王在四人帮中最后一个成家,也是最不合自己理想的家。正应了俗话:“富不忘本,穷不择妻。”

那时候,在乡村男孩成家第一条件早先是要有三间草屋,后来条件高了要有三间瓦屋。小王成家那时候就作兴三间瓦屋,然而,小王没有,只有三间草棚,这还是父母搭建的,自己可以说是一无所有,在当时的乡村里是最悲惨的。莲子要是跟了别的男孩,三间瓦屋是起码就有的,但是,她跟了小王就是没有,这是无情的现实。怎么办?只有自己盖瓦屋了!

于是,盖三间瓦屋就是他们的奋斗目标!

小王散学就回家,帮家里做家务。莲子一刻不停地劳作,饲养家禽家畜。一家人不添新衣,女儿到初中了,还穿着小姨给的旧羽绒服。电灯一律是五瓦,人在灯亮,人走灯息。过年就买三斤猪肉,其余就是家里养的一只鸡,一只鹅。

莲子一年养两头猪,都卖给屠户,家里一斤肉不留。所养的鸡鹅鸭都送到小县城里卖了,连鸡蛋也卖了,只是女儿每天吃一只鸡蛋,这是特例。小县城里的鸡贩子见小王经常天还没有亮就来到菜市场卖鸡,以为他是叉鸡的(偷鸡为业),悄悄的拉他来到自己的收购禽畜店,轻声告诉他:“以后有货往我这送,不给你吃亏!”

有一年,查偷电的到小王家查了三次,都是晚上九点多。最后一次来查偷电是晚上十点多。小王夫妻早已睡着,突然三道强烈的电灯光从草棚两个小窗户照进来,而且多人大声叫喊:“快起来!快起来!”“查偷电!查偷电!”“把灯拉亮!把灯拉亮!”小王夫妻懵懵懂懂,慌慌张张,电灯照得人睁不开眼。小王摸到拉线,拉亮电灯,爬起来,问:“哪里的?干什么?”“乡供电所的。查偷电!”小王说:“你们不是已经查了两次了!还查什么?”“例行公事!”小王开了门,见是乡供电所的杨所长,人称“小红头”。因为天天喝酒,天天脸都是红红的,就跟庐江特产小红头一样。

小王说:“所长辛苦!”一行人一拥而入,大电灯照着电表查看,大电灯照着进线查看,还叫电工二秃子查看床架子上情况。二秃子站上高低橱,发亮电灯仔细查看,什么偷电的蛛丝马迹也没有发现。一行人意犹未尽地告辞。小王说:“我不偷电!偷电你们是查不到的!”小红头所长很是尴尬,说:“例行公事。望王老师理解!”

事后,小王得知,那晚就查小王一家,前几次选了两家陪查,是有选择性的,有针对性的。小王家用电早已掸红,每月没有超过十度的,就连单身汉二郎神每月用电都在二十度以上,怎么叫人不怀疑?再说电表那时是安在屋里的,还没有铅封,偷电是很容易的,也是很普遍的,但是小王从不偷电,只是很不合常规的节电,节约得叫人不可思议,所以屡次三番的到小王家夜查偷电,也没有查出小王偷电。正应了古语:“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小王夫妻经过四年的艰苦奋斗,勤俭节约,他们终于攒够了盖瓦屋的钱,这时莲子改变了主意要盖楼房,当时要差一万多,怎么办?老岳父特别支持,借了钱,还出了工,所有建房木工活都是老岳父,还出谋划策,指点迷津。

那年秋季,小王家两层小楼拔地而起,在庄子上首屈一指,乡亲们啧啧赞叹。小王的庄子是个穷庄,还有多家住草屋,而周围庄子全部是瓦屋和楼房。半劳力看着小王家高大的楼房,说:“王老师为我们争了气,扳了本!”

自此,小王成了半个农民。他与农田有了割舍不了的关系,早上要到田畈闹水,看看庄稼,傍晚回家要做饭喂牲畜。节假日,他跟着老婆有做不完的农活。暑假双抢,寒假兴修。东瓜见小王在田畈里不停劳作,说:“你哪像王老师?你是王种田!”

小王虽然忙于种田,被称为王种田,但是他从不懈怠教育教学工作,他在工作中给自己两个目标,一是乡村教育家,一是乡村文学家。小王教书从不信马由缰,不光领会课标,钻研教材,更注重研究学生,因材施教。小王边教学边研究,每节课都有教学札记,一有感悟就会写下来,平时注重总结,写出论文,参加评比,积极投稿。他的论文在县市省都有获奖,《安徽教育》《安徽教育研究》《合肥教育》都有论文刊发。他申报课题在县市都有立项并结题,其中《问题教学法》课研获市级二等奖。

最让小王心酸的是独生女儿书没有读出来,读了个中专就早早的打工。小王疏于管教,顺其自然,自己的孩子没有好成绩,小王经常深深自责。当时,只顾教学,只顾种田,自己的女儿没有教好,这是最大的失败了。

闲暇时光,小王注重看书学习,从不打牌,只要有生活感悟就会动笔写下来,向报社投稿。他有多篇散文见之于报端。现在,他也向网络投稿,《我和那些消失的乡村小学》《读报.剪报.集报》在网上刊发。

现在,小王和莲子住在小县城,已有多年不种田,不种地,家里的小楼房也丢在乡村无人问,院子里长草,比人还高,墙上长树,没有人管都长得青枝绿叶的。五亩多田,四亩多地丢给大哥耕种,一分钱不要。莲子在汽车店洗车,小王早出晚归在清溪小学教书。早晚在小县城公园里散散步,看看广场舞,听听广场舞乐,欣赏花花绿绿的年轻人,捧着手机边走边看边聊天,观赏年轻人边跳舞边录像边发朋友圈。望望成群结伙的老年人打纸牌,斗地主,掼蛋升级。瞧瞧无数小孩在公园里疯跑疯喊。看着许多男人女人被各色狗宝宝拉着转圈,狗宝宝伸着舌头气喘吁吁,时不时翘起大腿在树上撒尿。还有那些穿衣戴帽,被主人抱在怀里的狗宝宝,小巧可爱。

小王已从一个乡下人变成一个城里人,当年想进城,如登天,而今自己把自己调进城,享受另一种人生时光。小王很少与另三四 联系,只在心里时常想起曾经过去的岁月,暗自回味,暗自好笑。小王已经走到工作的边上,心里积极准备退休,时常跟莲子规划退休生活,也不时感慨:“教一生小书,一无所有!”

家庭是美好的,家庭是令人向往的,但是,家庭是生活的沉重负担,也是人生的重大责任。四人帮陆续娶妻成家,生儿育女以后就聚少离多,他们只是偶尔相聚一刻,又各自为家庭分心,久之,就分道扬镳,烟消云散,很少相约聚会。当时没有电话,更谈不上手机,乡村小学连电都没有,一般是步行联动,便条交流,一旦停止聚会,很难再相约聚会。后来,大家都有各自的小家,每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聚会是不切实际了,大家不说破,心知肚明。

随着小郑调到外乡,小徐也调到外乡,他们如小鸟一样各自为食物四散奔波。后来,电信发达,电话手机普及,小王和大家一样,没有当年的兴致相约聚会,大碗喝酒,大声唱歌,大玩一场,都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里。

每当夕阳西下的时候,是乡村小学四人聚会活动时分,现在,他们各自为政,为生活奔波,为自己打拼。虽然都在本乡本土,都在本县之内,却是如远隔天涯。

小徐一家三口,早已经在小县城的公园里散步,夕阳如血,染红了小县城,染红了公园,也染红了小徐一家三口。他们是多么惬意!小徐有时跟着广场舞哼一哼,跳一跳,独生儿子也跟着哼一哼,跳一跳,老婆小柳也看着儿子笑一笑,展开腰肢扭一扭。

小郑跟着同学书记在饭店酒楼觥筹交错,满面春风。他的脸比映照在酒楼夕阳还要红。老婆小张在乡政府大院带双胞胎儿子玩一会儿,就在家里看电视,儿子看动画片,小张看言情剧。

小李和小娟子这时最忙,夕阳西下也正是散学时分,更是忙生意发大财时分。学生要买文具,买果冻买冰棍,买糖果麻辣,小夫妻一阵大忙,连放屁的工夫都没有。过后,小李带小孩玩,带数钱。小娟子查点货品,哪些需要进货,还需要补进哪门货品,都一五一十地告诉小李,小李拿笔一一记下,明早上城进货。小李小娟子一起做饭,炒两个菜,小李还喝几杯酒。晚饭后,小李到老蔡棋牌室打一铲子麻将,他赢多输少,半夜回家是家常便饭。小娟子就带上小孩看看电视,胡乱地哼哼小曲。

小王每天带着女儿上班,夕阳西下,小王又带着女儿回了乡村的家。妻子不在家,小王打开锁,家里一群鸡飞奔而来,眼睛鼓溜溜望着小王,嘴巴咕唧唧叫个不停。小王吩咐女儿:“丹子,瓦稻,喂鸡!”小王随即来到厨房,淘米下锅,蹲锅底煮晚饭。女儿喂了鸡就写作业看电视。这时候,妻子春天还在插秧,夏天还在割稻,秋天还在播种,冬天还在兴修水利,没有一刻是闲时。几十年过去,小王最后一个住进小县城。如今的夕阳下,小王一个人在小县城的公园里散步,体味小县城的灯红酒绿,感受小县城的花花绿绿。

2010年春,小李主持工作的小西小学撤并。清溪乡九所小学八所小学全部先后撤并,只留一所清溪小学。之前,小李利用最后机会,几经折腾,搞到小郑手机号,小徐手机号,相约聚会。小王和小李是第二次一起工作在小西小学,第三次要在清溪小学一起工作了,算是梅开三度,也是难得的人生经历啊!

这次四人聚会是时隔三十年的一次相聚,是小李做东,小西小学出钱,不在小西小学,而在小县城里的一座“天上人间”酒楼。那天也是夕阳西下时分,大家陆续来到天上人间酒楼。小郑先到,骑电瓶车来的。只见他满头白发,十足的一位老者,皮肤比以前更白皙,两撇上翘的眉毛都雪白,一副仙风道骨的神采。

小徐迟迟未到,几经电话催促,最后姗姗到来,真是“千呼万唤始出来”。只见他一头花白毛发,蓬乱不堪,一副娃娃脸也已明显苍老。原来他开了补习班,补完学生的课,才匆忙赶过来。大家相视而笑,慨叹岁月催人老,一个个都成了小老人,即将陆续退休。他们小杯喝酒,小口吃菜,不见了当年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豪爽。过去的美好时光成了大家心中永远的回忆,大家都心知肚明,永远也回不到从前了。几番过后,大家都相互告辞,落寞散去,都隐没在小县城的灯红酒绿里,不见了!

这是乡村小学四人最后一次聚会,只有慢斟浅饮,没有打球唱歌。没有青春飞扬,只有白发沧桑。

中国曾经的“四人”写进中国历史,他们早已死了。乡村小学的“四人”也写进清溪乡教育历史,他们至今还没有一个死掉。

2022.6.12—6.25.王申好


作者简介:王申好,1982年7月毕业于安徽省庐江师范,一直在乡村小学从事教育工作至今。高级职称。平时喜欢写作,多篇散文随笔见之于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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