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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常茵夏天总是闷热的，也就下一场雨可以稍微解一下这种闷热。可是天空中虽然乌云密布快一个周。

这场雨却迟迟没能下的下来，即使在这小河边上，只要坐一会儿，汗也会从毛孔里渗出来，像是坐在蒸笼里一样。

沈万却浑身发冷。

他在自己从网上买的“防蚊虫隐蔽单人钓鱼帐篷”里静悄悄地缩成一团，抱着膝盖，手上的鱼竿一点一点向下按进水里，期待自己一时兴起在帐篷上铺盖的野草不要滑落，期待岸边那两个人注意不到自己，。

不，准确的说，是一个人，和另外一团像人的东西。

站在岸边的那个男人没什么特别的，松垮垮的Ｔ恤配大裤衩拖鞋，两手插兜，站没个站相，像是个在这夏夜没睡够出来遛弯的，随处可见的小青年。

如果他对面不是站着，不，飘着那一蓬不知道多少虫子聚拢起来的人形物体的话，沈万一定会这么认为。

路灯灯光在这里已经似有似无，沈万拼命望去，也只能看到岸边地上隐隐约约，好像放着一张纸。

沈万在心里只盘算几秒钟，就心一横，从帐篷里悄悄爬了出来，也不脱衣服，就那么一步步走进并不深的河水里。

哗啦啦水声中，他几步就过了河，将地上那张纸拾起来往兜里一揣，头也不回地重新涉水回到河那边，钓具和帐篷也来不及收，几步走回小河旁的公路，扶起在草丛中已经遍布露水的电瓶车，发动起来，扬长而去。

一路上不断盘算也没个头绪，沈万也不敢停车，万一自己偷走契约的事发，后面那虫子堆追上来可怎么办？

等到快凌晨两点，沈万终于回了家，将门紧紧锁上，沈万这才一下子仿佛没了全身力气一样往床上一躺，把快要没电的手机插上，打开了钓友论坛。

手指在键盘上轻快地按着，“咱们钓友果然除了鱼什么都能钓到”的标题下的文字写了一半，沈万突然心里咯噔一下子，关掉了输入框。

他害怕被那虫子怪物顺藤摸瓜找到自己，虽然这个可能性很小，可那虫子怪物旁边还有个不知是人是妖的年轻男人呢。

关上手机，沈万这才感觉噗通噗通跳的心脏缓慢下来，他费力地脱下被河水弄湿又在路上被吹得半干的裤子，那张纸在脱裤子的过程中从裤兜里一下滑出来，吸引了他的目光。

沈万捡起那纸，在灯下看了看，原来那黑白两色的纸上写着：

“契约书”

“今有阳间人士______，自愿贡献阳寿三年，下送幽冥，解救地府冤魂，以换薄赏（赏格指定：早熟），签字_______，画押________”

“地府福利办庚子年五月十七”

沈万脸上变颜变色，过了好一会儿这才下定决心，拿出笔来在纸上写下名字按下手印，不出他所料，纸果然轻轻抖动，从他胳膊下轻轻滑出去飘在空中，呼地一声化为火球。

而就在纸飘出去的瞬间，沈万已经一个懒驴翻身，动作难看地翻到了沙发后面，双手抱头，发现屋里火光一闪，沈万更是就差往沙发底下钻了。

莫名其妙从荒郊野外找到的莫名其妙的契约，签下去可能会有异状，他早就有心理准备了。

不过火光过后好久也没有再发生什么，沈万疑惑地站起身来，四下里看看，挠了挠头。

“这就完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一脸茫然。

第二天一早，沈万就起来四下里看，希望能发现和之前不一样的地方，很快，还真被他找到了一处：自己左手手腕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刺青，刺青怪模怪样，看上去像……一串葡萄？

沈万摸着这串葡萄若有所思，过了好一阵子，直到手机提醒自己上班的早晨闹钟响起，沈万这才哆嗦着伸出胳膊，摆出电影里学来蜘蛛侠的经典姿势：“嘿哈！”

什么都没发生，倒是沈万被自己的动作臊得满脸通红。

他臊眉耷眼地换上衣服，到了楼下，这才发现自己昨晚忘了给电瓶车充电，而假如没有能在大早晨上班高峰期堵住的车流中自由穿梭的电瓶车，那他基本上已经可以确定要上班迟到了。

沈万愤愤地一拍大腿，这才一瘸一拐地揉着自己地大腿，一路小跑向公交车站——大腿是被自己拍麻了，至于为什么不打车？堵得最严实的时候，打车和坐公交车有区别么？

2

午休时间，隔壁工位大老王转头看看依然阴沉沉的天空，凑了过来，看得正拆外卖盒包装的沈万心里发毛，忍不住开口问：“你干啥？”

大老王摇了摇头，促狭地说：“照理说就算迟到被被经理骂了，这周一午休办公室里也该是你沈万的钓鱼相声专场，莫非昨天去河边钓鱼一无所获？

你不总是吹‘只要阴天去钓鱼就绝对会满载而归’么？按照你这德性，就算钓上来一条鱼苗，也够你吹一个周的啊。”

“去去去。”沈万赶苍蝇一样挥挥手，他其实也有点心虚，怎么跟大老王说，昨天自己还没等钓到鱼，就碰到了妖怪，结果偷了人家妖怪的契约跑回了家？

那自己这活怕是要换个地方干了，比如中海市安定医院之类的……

他一边胡思乱想着一边掀开饭盒盖，看着盒内泛血丝的排骨，皱起眉头：“这家店估计又是没实体店面的黑窝点，排骨一共两块还都没熟，玩我呢？”

嗯……没熟？

沈万做贼一样瞟了一眼四周，没人注意他，他摩挲着左手手腕上莫名出现的那刺青，指着饭盒中的排骨小声念叨：“早熟，早熟……”

轻轻地刺痛从手腕上传来，沈万面上一喜：有门！

他小心地夹起排骨咬了一口，脸皱成了苦瓜：排骨并没有变得更熟，血丝依然在。

沈万气哼哼地吐出排骨，一边拿起手机给这店家打差评，一边胡乱往嘴里扒饭菜，却冷不防被自己随手夹起的黄瓜小咸菜塞了牙。

“这家店真是过分了，不止排骨做不熟，连咸菜……咦？”沈万看着筷子上夹得黄瓜，本来应该湛清碧绿脆生生的小黄瓜此刻却真是黄的，皮韧肉老，咬一口准塞牙。

可是这完全不对劲，沈万疑惑地看着这“黄瓜”咸菜，他倒略有些农业常识，知道一般家庭里吃的黄瓜之所以是绿色的，是因为那还只是尚未成熟的黄瓜，黄瓜真正成熟后，确实是盘子里这样黄色的。

沈万心里好像隐约明白了什么，默不作声地拿起手机重新从那店里点了一模一样的一份外卖。

等到午休快结束，这第二份外卖才堪堪送到，沈万将外卖盒在自己的办公桌上打开，顾不上别的，把装着小黄瓜咸菜的塑料小盒打开，入目的一片翠绿色，让沈万嘴角弯了起来。

他清了清嗓子，指着这一盒黄瓜咸菜轻轻念叨：“早熟。”

果然，这一次在他的注视之下，这一盒咸菜竟然很快由绿转黄了。

沈万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

3

房子里鸡飞鸭跳。

地上放着菜市场里能买到的大多数蔬菜瓜果，虽然每样大多只有一颗，但也摆了一地，其中不少都颇具老态，看上去早就过了能使用能上餐桌的时候。

而沈万则是嘿嘿笑着，贪婪地眼神望向刚吃饱了地上的菜蔬，正迈着四方步在自己原先最宝贝的沙发旁肆无忌惮地排泄的一只大公鸡。

大公鸡胸挺肚肥，羽毛鲜亮，鸡冠红艳，只是它身上带着些奇怪的亮绿色，看上去……就像是街边常卖的那种染色的小鸡雏一样。

这确实是沈万费了老大劲才在街边找到的染色小鸡，只不过在“早熟”的能力运作之下，这本来病恹恹的小鸡仔竟然在沈万一指之后，不用五分钟就快速长大，变成了眼前正迈着步子巡视领地的成年大公鸡。

这只绿毛大公鸡旁边，还有一只红毛鸭子，同样是出自街边那“宠物摊”上。

“发了发了，老子要发财了。”沈万看着眼前被糟蹋得越来越脏乱的客厅，眼中的精光却越来越亮：“再确认两天，然后就……”

两天之后，看着炖好的一锅鸡鸭肉，沈万心情有些忐忑，但还是抽出一双筷子，硬着头皮夹了一块。鸡肉炖得久了颇为软烂，筷子轻轻一夹就下来一块肉，清香飘进沈万鼻子里，让他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

将鸡肉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肉稍微老了一点点，但毕竟不是未成年小公鸡，这鸡肉也还不错。

嚼着嚼着，沈万又嘿嘿笑了起来：“真的发了。”

4

熟食店的摊位前久无人至，毕竟现在是下午三点，天气一天比一天闷热，但雨却迟迟落不下来，过了饭点，熟食店也没什么客人。

但沈万却鬼鬼祟祟地接近了坐在那里无聊的玩手机的胖乎乎店主，察觉电风扇被人挡住，店主抹了一把立刻冒出来的热汗，油光光的脸上冒出一丝不耐烦，又很快遮掩住：“买什么？”

“不是买。”沈万接近店主，又被胖店主身上辐射出来的热量逼退了半步，挤眉弄眼地说：“老板，要鸡么？”

胖老板愣愣看着沈万，过了好一会儿，脸上才浮现出淫笑：“什么价位？你是附近会所一条街出来拉生意跑业务的？先说好，我吃过见过，上一千的就别张嘴了啊。”

沈万也愣了愣，反应过来以后气不打一处来：“我是卖鸡的！”

胖老板包子一样的脸笑得越发猥琐：“我知道。”

“鸡肉，这个！”沈万指了指店里玻璃柜中的鸡腿。

“啊……哦……”胖老板一脸的振奋烟消云散。

也不怪沈万被误会，他一个打算找鸡肉买卖生意的人，不去菜市场却来熟食店，况且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

为了增加销售成功率，需要首先将衣装门面打点好，这还是沈万紧急问了自己一个干销售的同学才拿到的“销售金经”——可这身西装，也就附近会所里那些少爷们穿得最多。

被冷静下来的胖老板教导了一番，沈万才知道，原来以自己现在“养鸡场厂长”的身份状态。

这自然是沈万为了解释自己怎么能凭空变出来那么多成年鸡鸭找到的最好说法——应该去批发市场找那些搞批发的摊主售卖。

但走之前，胖老板随口问的一句话却让沈万心提了起来：“对了，你们养鸡场有许可证的哦？”

“有的有的，您这话问的可真是，哈哈哈没事我先走了。”沈万流着冷汗夺路而逃，他有个屁的许可证，他连养鸡场都没有！

走得匆忙的沈万没有注意到，熟食店旁边卖西瓜的农用三轮上，一只小飞虫静静地缀在了他后面。

5

中海市郊，靠近囊山山脚下的一处农家院落里，沈万抬头看了看铅灰色的天空，拿毛巾抹了一把汗，拍了拍手上的灰。

他狠心把自己能拿出来和借的到的钱聚拢起来，有钱好办事，三两天就被他买下了这个证照齐全但因为前两年闹禽流感一直没开业的小养殖场，这养殖场原先的主人并不是不想卖。

但看了沈万以后却还差点改了主意，原主人是心好：就沈万这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小白领样子，怎么可能吃得了干养殖的苦？

但耐不住沈万好说歹说，原厂主还是和他签了合同。

现在经过一番收拾，养殖场里干干净净，一根鸡毛也没有。

而再过一会儿，沈万约来收购的，批发市场里的那些贩子们就要来上门取货了。

沈万有些焦急地看了看手机，忍不住打电话催了一下，站在养殖场门口翘首以盼，好不容易才看到自己约好送鸡雏上门的车姗姗来迟。

沈万面上一喜，但看着那送货车后面，又皱起了眉头：批发市场的贩子竟然就跟在送货车后面。

那批发市场来的人下了车，还没和沈万说上话，就被沈万一句“您稍等我先把鸡苗卸下去”堵在门口。

沈万也来不及再说什么，看送货车上一箱箱叽叽叫的鸡雏被放进场棚里，和来人结了账，九毛钱一只鸡雏，两千只还打了折，一千六百八十块。

看着送货车驶离养鸡场门口，后面那贩子刚要张口说话，沈万就扔下一句“您稍等我马上就出来”，利落地第二次关上场门，将贩子拦在门外。

五分钟以后，沈万这才笑吟吟地开门出来，擦着头上又冒出来的汗：“实在不好意思，忙得脚打后脑勺，你是来买鸡的？”

那贩子脸上有点愠怒，但还是强抑下来，没办法，眼前这个“沈场长”给的价格实在太低了：“说好了一斤三块五，还算数不？”

市面上，即使是在批发市场里，活鸡一斤也要七八块，而按照个人手段，即使最便宜的养殖场，也给不出三块五一斤的货价，所以这贩子大老远亲自来到沈万这里，自然是为了这个。

沈万笑眯眯地伸手示意贩子跟他进门：“对，量大从优！”

那贩子将信将疑地跟着沈万进门，看着养鸡场里满地活蹦乱跳的鸡，终于打消了疑惑：“挺活泼啊。”

……应该是饿得，沈万心里这么猜测，他仍然笑着点点头：“您要多少？”

“全要了，这里两千只有没有？先给我一千只我现在带回去，还有多的，下午我再来取。”贩子一开口就吓了沈万一跳：两千只？

常茵“你买回去……放哪？”沈万可是亲眼见识过这贩子的摊位，也就一米五宽，一下子买两千只鸡，他打算用鸡笼盖炮楼？

贩子倒也实诚，嘿嘿笑着，仿佛已经大赚一笔：“杀了冻起来呗，你这价比我买鸡肉冻方都便宜，我为啥不能冻起来。”

他狡黠地眨眨眼：“再说了，你昨天跑市场挨个去搞销售我也看到了，如果所有人都能拿到你三块五出场的鸡，不是所有人都和我打价格战？

还不如我干脆把你场里的鸡包圆了，这样只有我一个人能降价，挤死他们！”

沈万却也笑了起来，想包圆我的“养鸡场”？做梦吧您呐。

他回头看看，这五分钟一进一出，几毛钱一只买来的鸡雏变成十几二十块一只的成年鸡，他能赚多少钱？

沈万挥手赶着眼前飞舞的小虫子，眼睛乐得眯了起来。

奇怪，虫子怎么这么多……

6

这一天，沈万一直忙到了晚上。

看着最后一辆批发市场的贩子装货的车缓缓驶离，沈万这才感觉浑身酸痛。

那一开始来的贩子下午回来，看到沈万养鸡场门口围拢的那些取货车，还以为沈万变了卦甚至涨了价，却没想到沈万对他笑着说：现货有的是，要多少有多少。

其实沈万根本就是近一茬鸡雏，几分钟后往外卖一批，又怎么会缺货？

但最后沈万还是缺货了，因为送鸡雏的厂家告诉他，这一茬鸡雏被他一个人包圆了，全给他送过来了，没有了。

沈万站在蚊虫飞舞的养鸡场门口大灯下，忍不住又掏出手机看了一眼上面还完欠款后还剩的六位数字，笑得仿佛是个傻子：“这么多钱，比我一年赚的都多，嘿嘿嘿……”

在荒郊野外随意捡的一张纸团，令我在一天之内赚到了6位数。

蚊虫好像比刚才更多了，在灯下缭绕飞舞，却也不叮咬沈万，所以他也不在乎。

嗡嗡声越来越响，沈万这才察觉到有点不对。

他抬头一看，灯下不知何时已经有飞虫聚拢成团，正缓缓向下降落。

沈万的笑僵在脸上，他牙齿得得作响，终于僵硬的身躯重新恢复，沈万大叫一声，骑上放在门口的电瓶车落荒而逃。

身后大灯处汇聚出来的人形嗡一声重新散开，朝沈万逃走的方向追了上去。

骑出去不知道多远，沈万频频回头往后看，一回头却发现前面路中央站了个孩子，他赶紧捏闸避让，幸亏电瓶车速度也快不了哪去。

他带着车子在地上咕噜噜滚了两圈，沈万从地上艰难爬起来，破口大骂：“谁家的熊孩子，站路中间，当马路是你家客厅啊！”

那小女孩却只顾捂着脸哭。

“呜呜呜，叔叔，你……还给我……”

“什么？”沈万觉得哪里不对，这荒郊野岭的，哪来的小女孩？

那小女孩却已经停止哭泣，抬起头来看着沈万。

沈万愣了愣，这孩子到底是男孩女孩？头发挺长，可五官怎么不像男也不似女……而且，这孩子嗓音也挺怪……

这时候，孩子又开口了，这次沈万听清了，那根本不是什么孩子的声音，而是嗡嗡虫鸣声汇聚出来的：“把我们的契约还给我们……”

而且这孩子的身体还蠕动着，扩散开来，化为漫天飞舞遮天蔽日的虫群。

沈万头皮发炸，眼前一黑，向后便倒。

他的身躯被温暖的胳膊揽住了，沈万嘤咛一声，强打精神抬头看去，却看到了一张让他更加魂飞魄散的脸。

就是那天和虫子妖怪站一起那小青年！

吾命休矣！这是沈万昏过去之前最后一个想法。

7

沈万再醒过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已经身在那小河边上。

男人皱着眉头说。

“我叫王山，你叫我王半仙就行，至于这小虫，是一窝虫子，你也看到了，你偷了它们本来要用的契约，也正好，它们本来也签不了这契约，那让你帮它们个忙，没问题吧？”

沈万眨巴着眼还在寻思，那叫王山的男人面色不郁拍了拍他肩膀，他就感觉自己好像被人拿煤气罐抡了两下，赶紧疯狂点头：“可以可以，帮什么忙都可以。”

这个虫人轻轻飘向了空中，化为漫天虫影。

虫群之中，点点光亮闪烁起来。

河岸上仿佛有无数星辰。

沈万看呆了，置身在这美景之中，一时间不知该做什么。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看着眼前落在地上，抱在一起的两只虫子：“啧，原来是急着传宗接代。”

一阵微风刮过河岸，吹动草叶摇晃，风却又很快停息。

沈万突然一摸脑袋：“下雨了？”

他这时候才想起来刚才王山说的那话，让自己帮完忙就赶紧走来着？不然会怎么样？

舍不得眼前美景的沈万掏出手机，想要拍下来，却见一物从天而降，咔一声把手机屏幕砸碎了。

沈万低头看去，捡起那东西，入手冰凉，原来是一枚鸡蛋大小的……冰雹。

他愣了一愣，突然大喊一声“我靠！”，转身就想跑，跑出去两步，又回头向河岸猛冲。

四下里无遮无盖，但沈万记得，自己之前扔在这里的帐篷，还在草丛里藏着的！

可鸡蛋大的冰雹已经和着雨点砸了下来。

只走了几步，沈万就已经被冰雹砸得鼻青脸肿，他用手捂住头睁眼看着近在咫尺的帐篷，看着帐篷上已经干枯的草叶，却举步维艰，一下跪倒在地。

原来冰雹真的能砸死人啊……

四下里轰轰轰响成一片，冰雹仿佛永无止尽地继续砸下来。

8

恍惚间，沈万感觉冰雹好像停了。

他勉强睁开肿成一线的眼睛，地上是堆叠起来的冰球，还有一堆一堆还在发光的……虫子尸体？

冰雹还在不远处拼命击打着地面，沈万却感觉，没有一颗落到身上，怎么回事？

他抬起头看向上方。

星光汇聚在他的上面，那些发出点点光芒的虫子重新汇聚起来，在空中组成一张小小的毯子，护住了沈万。

冰雹还在毫不留情的砸下来，虫毯越发稀薄，却仍然在坚持着。

沈万眼眶湿了，踉跄着站起身来，冲向草丛中的帐篷，他上方的虫群亦步亦趋，直到掩护沈万进入帐篷，最后一小撮虫子也失去力气，摇晃着坠落到地上。

沈万躲在帐篷里，听着被敲得咚咚作响的帐篷顶，看着拉开的帐篷门外，一条光路延伸到眼前，光芒缓缓黯淡下去。

原来这群虫子是知道自己躲不过这场冰灾，才拼命想要在灾难来临前长大成人……哦不，张大成虫，好让自己的族群延续下去啊。

沈万已经明白了，他看着眼前逐渐被冰雹覆盖的那条光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河面看上去也快要结冰了，这群虫子的孩子……能活下来么？

9

匆匆一年过去，又是盛夏。

车子在河岸边缓缓停下，沈万从车上下来，瞥了两眼左右，发现无人，这才将一袋东西从车上拖下来。

将袋子里的田螺肉倒进河里，沈万叉腰看着悄无声息的小河良久，这才摇了摇头，转身回到车上。

那群虫子……怕是没有繁衍下来吧。

沈万叹了口气，发动了车子，行驶中，无意间往后视镜看了一眼。

他一脚刹车，不敢置信地回头看去。

河岸边有荧光飞舞，像是天上星辰落在了那里，虽然微弱，却也颇有存在感。

沈万看着那片闪烁的星光，开心地笑了好久，这才重新发动车子，小车缓缓地在乡间小路上开向远方，进入灯火辉煌的中海市，汇入车流。（作品名：《阳寿II：早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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