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学森

钱学森，一个家喻户晓的名字，他有太多耀眼的头衔，“中国航天之父”、“中国导弹之父”、“中国火箭之王”和“中国自动化控制之父”。任何人获得这四个头衔中的一个，都足以名垂青史，可钱学森却不以为然。

历史早已证明，“两弹一星”的研制成功是新中国成立后，最振奋人心、最被世界所瞩目的伟大事业，但钱学森本人却把自己在其中的贡献看得很淡。

1992年10月19日，钱学森在一封信中直言：“称我为‘导弹之父’，是不科学的。因为导弹卫星工作是‘大科学’，是千百万人大力协同才搞得出来，光算科技负责人就有几百，哪有什么‘之父’？我只不过是党所领导的、有千万科技工作者参加的伟大科研工程中的一粒小芝麻，算不上什么。一切成就归于党，归于集体！”

长久以来，人们对钱学森的了解，往往都源自美国军方的评价，“一个钱学森抵得上五个海军陆战师，我宁可把这个家伙枪毙了，也不能放他回红色中国去。”至于钱学森对我国国防事业的贡献，可以用外国人的一句评价来高度总结：“正是由于钱学森的回国效力，让中国导弹、原子弹的发射至少向前推进了20年。”

钱学森

然而，人们只知道钱学森回国道路曲折，至于最终美国为何放他回来，以及中国政府背后所做的努力，就鲜为人知了。那么，钱学森在美国遭遇了什么？回国途中又有哪些危险？一句话，钱学森之所以能回国，是因为以周总理为首的中国外交部做了大量工作，其工作之细致令人感动。

故事要从钱学森遭到软禁说起。1950年6月19日，钱学森被美国军方吊销了涉密研究许可证，并禁止他参与任何涉密研究，还诬陷他是美国共产党成员之一。钱学森很是生气，当天就向加州理工学院提交了辞职信，还发表了一份声明：

“在过去的10余年时间里面，我的确是一位受欢迎的客人。为此我还引以为荣，诚实地甚至可以毫不夸张地说，我相信我的到访对双方都有利，特别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时期。无论是战时还是战后，我对这个国家的科学发展做了很大的贡献。但是现在最初受欢迎的地位不复存在，一片疑云笼罩在头上。接下来唯一能做的绅士一点的事情就是离开这里。”

辞职后，钱学森立即着手回国事宜，打包行李。可危险很快降临了，当年9月6日钱学森在洛杉矶家中被带走，押送到洛杉矶南部的特米诺岛监狱关押。钱学森在这座监狱里被关押了15天，受尽了折磨，体重锐减15公斤，一度丧失语言功能。

钱学森在听证会上

妻子蒋英求助加州理工学院学长杜布里奇等人，在缴纳1.5万美元保释金后，钱学森被暂时被释放。钱学森很快发现，自己家周围有美国联邦调查局的特工24小时监视，他每月必须向洛杉矶移民局汇报自己的行踪，证明自己没有逃离美国。

钱学森在美国遭到软禁的消息传到国内，舆论哗然，国人大为愤慨。周总理非常关注这件事，指示外交部立即向美国发出最严正的抗议。另外，国内科学家也以不同的形式声援钱学森。

当时中国和美国在朝鲜半岛处于交战状态，美国严禁中国留学生、华侨回国，以至于钱学森迟迟无法回国。1955年6月，钱学森意外看到一张照片。照片反映的是太师父、时任全国人大常委会副委员长陈叔通跟毛主席一起站在天安门城楼上，参加庆祝五一劳动节的活动。

钱学森把给陈叔通的求助信写在一张香烟纸上，通过去逛超市的间隙躲过特工的监视，将信件寄回国内。这封信很快被送到周总理手上，全文如下：

叔通太老师先生：自1947年9月拜别后未通信，然自报章期刊上见到老先生为人民服务及努力的精神，使我们感动佩服！学森数年前认识错误，以致被美政府拘留，今已五年。无一日、一时、一刻不思归国参加伟大的建设高潮。然而世界情势上有更重要更迫急的问题等待解决，学森等人的处境是不能用来诉苦的。学森这几年中唯以在可能范围内努力思考学问，以备他日归国之用。

但是现在报纸上说中美交换被拘留人之可能，而美方又说谎，谓中国学生愿意回国者皆已放回，我们不免焦急。我政府千万不可信他们的话，除去学森外，尚有多少同胞，欲归不得者。从学森所知者，即有郭永怀一家，其他尚不知道确实姓名。这些人不回来，美国人是不能释放的。当然我政府是明白的，美政府的说谎是骗不了的。然而我们在长期等待释放，心急如火，唯恐错过机会，请老先生原谅，请政府原谅！附上《纽约时报》旧闻一节，为学森五年来在美之处境。

在无限期望中祝您康健钱学森谨上1955年6月15日

钱学森写给陈叔通的求助信

周总理看完信件后，非常高兴，他认为钱学森回国有望了。当时美国阻止钱学森等留学生回国时，中国也扣押了美国间谍、美军飞行员俘虏。从1954年日内瓦会议开始，中美双方代表就曾多次谈判。

1955年8月1日，中美开始了大使级别谈判。美方代表还是老一套说辞，一方面提交了要求中国释放的美方人员名单，另一方面则诡辩称钱学森等中国留学生没有回国的想法，除非中国拿出他们本人想回国的证据。

周总理早已预料这一点，当收到钱学森的求助信后，立即将这封信送到我方代表手上。当美方代表看到这封求助信后，哑口无言，加上中国决定释放11名美军飞行员俘虏，最终同意释放钱学森回国。

1955年8月3日，美国国防部向白宫提交了一份备忘录，里面写道：“国防部撤回了反对意见，如果钱学森要求出境签证，同意释放他。我们理解，美国国务院正在和社会主义中国进行政治谈判，在合适时候可以作出释放的决定。”

8月4日，钱学森收到了允许他回国的消息。那一刻，钱学森热泪盈眶。钱学森一刻也不想呆在美国，即便买到的是三等船票。与此同时，我国也积极行动起来，9月7日外交部先是给钱学森发了一封电报。

外交部给钱学森的电报

电报中，外交部希望知晓钱学森登船回国的准确时间，确定后回电给陈叔通。钱学森很快将回国安排电报告知，就在即将登船归国前一天，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来到钱学森家中，他再次劝说钱学森能留下来。

杜布里奇说：“我可以坦白地说，中国现在没有先进航空技术，一丁点都没有。你是一位杰出的航空科学家，回到一个农耕社会能做点什么呢？”钱学森笑着回答：“只要能回到我的祖国去，无论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种苹果都可以！”

送走杜布里奇当晚，钱学森又收到了一封来自外交部的电报，署名是自己的父亲钱均夫。电报中有这样一段话：很高兴你能回家，路上当心，中途切勿下船！到了之后，我会让朋友在边境站接你。

钱学森全家当时购买的船票是“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航线是从美国旧金山启程，途径洛杉矶、夏威夷的檀香山、日本横滨、菲律宾马尼拉，最后抵达香港九龙，整个航程长达21天。

在21天中很可能随时会出现危险，所以就有了前面那封神秘电报，钱学森照做了。钱学森跟妻子蒋英都以为是父亲发来的电报，事实上却不是。这封电报的发报人究竟是谁，成为了一个谜，直到50年后才解密。

那封神秘电报

1955年9月17日，钱学森一家早早来到洛杉矶港口。那天港口上来了很多人，有钱学森朋友、加州理工学院的同事，以及美国各大报纸的记者。有一位记者追问钱学森：“钱先生，你在美国取得这么高的成就，将来是否还打算再回来？”

钱学森环视一周，走到一大群记者站立的位置，对着他们说：“我想我不会再回来，我没有理由再回来，这是我想了很长时间的决定。我打算尽我最大的努力帮助中国人民建设自己的国家，以便他们能过上有尊严的幸福生活。”

当天，美国各大报纸都刊登了钱学森离开美国的消息。比如《芝加哥论坛报》就评论说：“如果在1950年钱学森有什么可以给红色中国的，那么现在他对他们更有价值。也许加州理工学院当局可以证明我们从他身上学到的远远多过他从我们这里学到的，这个案件很荒唐。”

当天，加州理工学院院长杜布里奇没来送别，可他说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钱学森回去绝不是种苹果的！”随着震耳欲聋的汽笛声响起，“克利夫兰总统号”邮轮驶离港口。9月22日，邮轮抵达夏威夷檀香山，钱学森给陈叔通发去了一封电报，报告当前情况，表示一切都很顺利。

钱学森全家在回国邮轮上

漫长的旅程很是辛苦，何况还是三等船舱。邮轮抵达日本横滨港时，很多人下船休息购物，钱学森全家却没有，他晚年回忆说：“当时还有其他同学跟我一同回国，他们有时候也会上岸看看，我一想我不能够去。我一去就离开这个船，就相当于离开美国的领土，美国人对我不负责了，或许他们会想办法把我整死，所以我坚决不下船，怎么难受也憋着，在船上待着。”

10月8日，钱学森一家抵达香港九龙。港英当局以“押解过境”的理由，把钱学森一家“送到”深圳罗湖口岸。早期的罗湖口岸只是一座桥，却是大陆对外的重要窗口，见证了太多重要的历史时刻。

但是，罗湖桥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是两不管地带，新中国成立之初大陆和香港都潜伏了很多特务。钱学森回国备受瞩目，加上美国军方的评价，这意味着他容易成为特务刺杀的目标。钱学森儿子钱永刚说：“当时母亲有一个任务，就是我们在过深圳罗湖桥时，一旦出现了什么突发情况，必须第一时间趴到并用身体护住父亲，这是两人在船上就商量好的。”

换句话来说，蒋英可能随时牺牲自己来保全钱学森。钱学森一家在走过罗湖桥时，香港一名记者拍下了这段珍贵的视频。视频中，钱学森一只手提着一把吉他，另一个拉着儿子钱永刚，一脸严肃地慢慢走过罗湖桥。

深圳罗湖桥

真是天佑中华，钱学森一家顺利走过罗湖桥。在罗湖桥的那一头，有一个人正在等着钱学森一家，他就是朱兆祥，当时是中国科学院力学研究所筹备负责人。朱兆祥来迎接钱学森之前，并不认识他，于是特地去上海拜访钱均夫一家，拿到了钱学森一家的照片。

多年后，朱兆祥是这样描述自己接到钱学森一家的场景：

“近中午时分，罗湖桥门打开了，这支光荣的爱国者队伍踏上界桥，面向祖国，步行过来了。正当我们拿着照片紧张地搜索钱先生一家之时，我的手突然被队伍中的一位先行者抓住，使劲地握着。我猛转身，发现对方眼眶里噙着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意识到，此时此地我这个人，虽然原来谁也不认识我，也不知道我是来干什么的，现在却被看作伟大祖国的代表了。我也极为感动。”

10月12日上午，钱学森一家抵达上海，终于跟父亲相见。阔别多年再见，钱学森激动万分，他提到了登船前夕收到的那封电报，钱均夫表示自己没发过。由于这封电报并没有要求钱学森回复，所以他也就没有深究。

钱学森全家跟父亲钱均夫在一起

直到2005年，钱永刚才得知这封电报是外交部以他祖父名义发给父亲的，目的就是让他们全家不要中途下船。再后来，钱永刚把这封电报从外交部复印一份，目前收藏于上海交通大学徐汇校区的钱学森图书馆。

在如今已经解密的档案中，还有这样一封电报，是朱兆祥于1955年10月16日从浙江加急发给中国科学院并转给外交部的电报，还同时抄报给周总理办公室。电报的题目为《钱学森等人已抵深圳》，真实记录了钱学森等人刚回国的情况。

10月28日，钱学森一家终于来到了北京，受到了中国科学院的热烈欢迎。回到北京第二天，钱学森一大早就带领全家前往天安门。看着迎风飘扬的国旗，钱学森喃喃自语：“祖国啊，祖国，我终于回来了。”

钱学森和毛主席

1956年10月8日，国防部第五研究院宣布成立。聂荣臻元帅在成立大会上，正式宣布由钱学森担任院长。从此，中国导弹与航天科技事业正式驶上发展轨道，开启了腾飞之路，钱学森更是担负起为国铸造国之利器的重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