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辰萧初然3337章至3399章(绝代双骄第33章当代人杰)

发布日期:2024-12-22 04:51:25     作者:炒好差劲     手机:https://m.xinb2b.cn/life/xit493857.html     违规举报


第三十三章 当代人杰

现在,小鱼儿已在搬动那锡制的绞盘。

小鱼儿道:“石屋子是坟墓,铁屋子练武,金屋于藏宝,铜屋子放兵器,这倒都很合理,这锡屋子里面是什么,你猜不猜得到?”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莫非是卧房?”

小鱼儿大笑道:“在锡屋子睡觉,那真是活见鬼了。”

那面锡墙已在移动,他话未说完,里面突然扑出来一条猛狮,几乎就扑到站在墙外的江玉郎身上。江玉郎吃了一惊,退出七八尺。

再看那狮子毛发虽存,但皮肉已不见,只剩了一副骨架,一副骇人的骨架,小鱼儿笑道:“这狮子想必是饿极了,一心想扑门而出,临死前还倒在门上,不想却害得咱们江公子又骇了一跳。”

说到这里,他人已走了进去,突然失声道:“原来用意在此!”

江玉郎跟过来,只见这间灰白色的屋子里,竟是五光十色,琳琅满目,骤然望去,又仿佛是另一宝藏。

仔细一看,才发觉这“宝藏”不过是许许多多颜色不同、大小各异的小瓶子,每一个瓶子的形式都诡异得很。

小鱼儿道:“你总该知道这些瓶子里是什么吧?”

江玉郎深深吸了口气道:“毒药!”

小鱼儿道:“不错,他们豢养这头猛狮,正是为了看守这毒药的。”

小鱼儿突然弯下了腰,道:“第四人的尸身果然在这里!”

江玉郎瞧他只不过捡起了根骨头,想了想,不禁失色道:“他……他的尸身,莫非已饱了狮吻?”

小鱼儿叹道:“这人也算是时运不济,不但被人害死在这里,尸身还喂了狮子……”

江玉郎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小鱼儿道:“什么事如此开心?”

江玉郎笑道:“你回头瞧瞧。”

他手里不知何时已多了黑黝黝的、像竹简般的东西,口中哈哈笑道:“我运气当真不错,居然能找到这宝贝。”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这是什么?”

江玉郎道:“你若不认得此物,当真是孤陋寡闻,昔年滇边第一剑客‘绝尘道长’,便是死在这东西手上。”

小鱼儿笑道:“我还是不认得。”

江玉朗冷笑道:“告诉你,这就是昔年‘白水官’的‘五毒天水’,无论是谁身上,只要沾着一点,不出半个时辰,便要周身溃烂而死。”

小鱼儿笑道:“如此说来,你可得拿远些,莫要溅着我。”

江玉郎道:“这一次,你再也休想跑了,我方才已试过,此中满满的盛着一筒‘五毒天水’,只要我手一动,你就完了。”

小鱼儿苦笑道:“你难道非杀我不可?”

江玉郎道:“你方才若不多事,由得我把那些武功秘笈取走,我也许会容你多活些时,但现在你已非死不可了!”

小鱼儿道:“你莫忘了,我本可杀你的,但却没有下手。”突又大笑道:“但你且先瞧瞧我手里是什么?”

他手里拿着的,竟是方才江玉郎抛在地上的“天绝地灭透骨针”的针筒,江玉郎大笑道:“我看你已骇疯了,竟想拿这空筒子来吓人……

小鱼儿笑嘻嘻道:“空筒子?谁说这是空筒子!”

江玉郎怔了怔,道:“你……。·你自己方才’”……。”

小鱼儿笑道:“不错,我自己方才曾说是空筒子,但那不过是我骗你的,试想在那种时候,我不骗你骗谁?你可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就因为制作费时,是以每个针筒里都有三套透骨针。”

他大笑接道:“这‘天绝地灭透骨针’每筒如只能用一次,用完了又得找那‘神手匠’,还有谁会将它看得那般珍贵,如此简单的道理,你难道都想不到?”

江玉郎的手已开始颤抖,道:“你。……’你休想骗我,你根本不知道……”

小鱼儿冷笑截口道:“我不知道,我自幼生长在‘恶人谷’,对这种歹毒的暗器,知道得会没有你多?”

江玉郎的手己软了,颤声笑道:“大哥自然是见多识广,小弟自愧不如。”

话未说完,他已将手里的“五毒天水”放了回去。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悠悠道:“我若不杀伤,就是我活该倒霉,是么?”

江玉郎道,“小小弟年幼无知,胡言乱语,大哥你……你想必能原谅的。”他一面说,身子已一面往后直退。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的确是个聪明人,知道的事的确不少,只可惜比我还差了一点!只差了那么一点点……。。”

他手指轻轻一,手里针筒突然“喀”的一响。

江玉郎全身都软了,几乎吓得晕了过去,但针筒里什么也没有射出来。

小鱼儿已将那五毒天水拿在手里,哈哈笑说:“告诉你,这针筒其实是空的,‘天绝地灭透骨针’一发便是─百三十根,这小小的针筒理,哪里装得下三套,如此简单的道理,你却想不到?”

江玉郎呻吟─声,真的晕了过去,他自然不是被骇晕,只是被气晕了。

铜灯里油已快干了。

江玉郎乖乖地爬回那地洞,乖乖地加满了油,又带出些清水食物,乖乖地送到小鱼儿面前。等到小鱼儿吃完了,他才敢吃那剩下的,他爹爹此刻若是在旁边瞧见,只怕要气得直翻自眼。只因他对爹爹却从来没有如此孝顺过。

小鱼儿抹着嘴,喃喃道:“只剩下最后一间屋子没有瞧过了,出路,想必就在这屋子,嗯,不错,将出路设在卧房里,正是合理得很。”

他终于转动了银绞盘。这银色的墙面后,竟是个奇妙的天地!

这里,才真正是地下的宫阙,萧咪咪那儿间屋子也算奢华的了,但和这里一比,简直像是土窑。

银墙后是条甬道,地上铺着厚厚的柔软的地毯,甬道两旁,有六扇门,门上接着珠,小鱼儿他们走在缤纷的光影里,就像是走人了七宝瑶池,走入了天上的仙境。

小鱼儿却根本瞧也不去瞧它,只是喃喃道:“奇怪,五个人.怎会有六间屋子,难道这里还有第六个人?……。‘纵有第六个人,只怕也是不会武功的,否则那边又怎会只有五张矮几?”

说话间他已走人了第一间屋子。

这屋子布置得竟像是文予闺房,对旁的梳妆台上,居然还放着整套的梳妆用具,床后面还有个马桶。

这一下,小鱼儿倒真是怔住了。他瞪大眼眼,失声道:“是女的?……。这里的主人会是女的,打死我也不相信。”

绣花的帐子,略略垂下来。

小鱼儿掀开帐子,床上直直的躺着具骷髅,发髻、环佩,还都完整的留在枕头上,自然是个女子。

第二间屋子,还是间女子的绣房,床上躺着的还是个女的,第三间、第四间,全都是如此。

小鱼儿直是摇头,苦笑道:“原来这里非但不止五个人,也不止六个人,原来这些武林高手是带着老婆来的。他们被人害死,连老婆也被人害死了。”

江玉郎道:“看来这些女子全都是被人点了穴道,然后才慢慢被饿死的。”

小鱼儿叹道:“这种死法,大概是世上最不好受的死法了,下手的这人,心肠看来竟比你还毒,手段竟比你还狠。”

江玉郎虽然垂下了头,脸却没有红。

他走入第五间屋子,又掀起了床帐,叹道:“人真是奇怪得狠,纵然明知这床上还是副女人骨头,还是忍不住要掀起帐子来瞧一瞧……”

他话未说完,就知道自己弄错了,这床上竟有两具尸身,一男一女,男人面朝下,脊椎竟已被打得粉碎,显然是一击之下,便已毙命了。

小鱼儿吐了口气,道:“这才是真正的第五个人……

江玉朗道:“那第六间屋子,只怕就是他的……”

小鱼儿掀开了第六间房子的珠,他往屋子里只瞧了─眼,整个人突然被骇得呆在那里。

火光闪动下,一条头戴珠冠、满面虬髯的大汉迎门而坐.双手按在桌子上,竟似要作势扑起。骤眼望去只见他浓眉如戟,环目圆睁,满脸杀气,仔细一瞧,他眼鼻七窍之中,俱都流出了鲜血,只是血迹已干枯,是以瞧不清楚。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这人原来也死了。”

江玉郎摘下颗珠子抛过去,击在这虬髯大汉身上,只听“笃”的一声,珠子竟又被弹了回来。

这人的身子竟坚硬如石。

小鱼儿道:“这莫非只是个木偶!”

江玉郎道:“是人,死人。”

小鱼儿叹道:“说他是木偶,他的确像是个人,但说他是人,又怎会硬得像木头一样!”

江玉郎一言不发,定过去掀起了帐子。

床上,果然也躺着一个人,女人,绝色的女人。她身子果然也完全如生,一点也没有腐坏,若不是脸色铁青得可怕,她实在可算是世上少见的美女”

事实上,江玉郎简直一生中从未见过如此美丽的女子,她脸色纵然铁青,江玉朗纵然明知她是死人,但瞧过一眼后,仍不觉有些痴了‘

小鱼儿叹道:“这女子活着的时候,想必不知要有多少男人被她迷死,萧咪咪和她比起来,简直是个丑八怪。我真不懂,她的尸身为何也……。”

江玉郎沉声道:“这两人的死法和别人不同,他们是中了一种极奇怪的毒而死的,这种毒性竟可以使他们的尸身永不腐烂。”

他叹了口气,缓缓接道:“看来,她对自己的容貌极为珍惜……这原本也是值得珍惜的。”

小鱼儿道:“你的意思是说她是自杀的?”

江玉郎道:“别人若要杀她,何苦去寻如此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点头道:“这也有道理,只是……这男的又如何!瞧这男子死后数十年还有如此气概,生前想必是个好角色。”

江玉郎道:“也许,他就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小鱼儿道:“不错,他看来的确会有这么大的手笔。”

江玉郎道:“若说那五个人都是被他杀死的,他自己又是如何死的!他的妻子又为何要自杀?他和那五人又是什么关系?他为何要花费这许多人力物力来造这地下的宫阙?他为何要藏得如此秘密?”

小鱼儿苦笑道:“你这么一说,把我的头都说晕了。”

两个人虽然都聪明绝顶,但还是打破头也猜不透这秘密,两个人的眼睛虽然都不小,但却谁也没有瞧见枕头边还有本绢册……他们若非瞧见这本绢册,就一辈子也休想猜得出这秘密。

幸好,小鱼儿终于瞧见了。

他翻了两页,突然大呼道:“在这里……所有的秘密全部在这里!”

浅黄的绢册,秀丽的字迹,显然是女子的手笔。

这正是此刻躺在床上这绝色女子一生凄凉、悲惨、离奇、几乎令人难以相信的遭遇,她临死前揭开了这地底宫阙的全部秘密.

自然,她不是写给小鱼儿看的,也不是写给任何人看的,她只不过临死前想将自己,心事倾诉倾诉而已。只是,她死的时候这里己没有活着的人。于是她只有将心事付于纸笔。

她说:她的名字叫方灵姬,她的家本是江南的望族,她们家四代同堂,日子本来过得幸福而平静。但她自己,并没有享受过这享福的日子。

她四岁的时候,她母亲带她到苏州去探亲,等她回去的时候,她们家占地百亩的庄院,已变为一片瓦砾。她们家大大小小三百多口,已被人杀得干干净净。

仇人,自然要斩草除根,她和她母亲就开始天涯亡命。她虽然没有详详细细叙出这一段经历,但想必是充满了辛酸和艰苦。

在这段艰苦的日子里,她们终于查出了仇人的姓名!

欧阳亭。“当世人杰”欧阳亭!她的仇人竟是当日江湖中享誉最隆的侠士,武功最强的高手之一,家财亿万的富豪。

她母子孤苦伶仃,虽有些武功,但若想寻仇,实无异以卵击石,她母亲忧愤之下,终于一病不起。

三年后,她竟设法嫁给了她的仇人。她只有用她绝世的美貌,作为她复仇的武器!

但欧阳亭一代人杰,毕竟不是容易被暗算的,她只有忍受着屈辱和愤恨,苦苦等候着复仇的良机。

不幸欧阳亭竟有个最可怕的习惯,他永不和任何人睡在一起,她和他虽是夫妻,竟也不知道他睡在哪里。

’小鱼儿瞧了那虬髯珠冠的大汉一眼,道,“这小子想必就是欧阳亭了。”

江玉郎叹道:“此人当真不傀为一代人杰,方灵姬虽然恨他入骨,但笔下写来的,字里行间,仍不禁流露出对他的佩服之意。”

小鱼儿笑道:“只要假以时日,你就是第二个欧阳亭。”

江玉郎不敢答话,转过话题,“奇怪的是,这欧阳亭在人世间既有名誉,又有地位,为何又要建造这地下宫阙?是什么事会让他宁愿过这种暗无天日的日子?”

小鱼儿道:“你看下去不就可以知道了么?”

于是,他们接着看了下去!

她说:“欧阳亭为了建造这地下的宫阙,可说是费尽了心血,一年中总有三个月的时间,他要摒绝一切,来此督工。”

“然后,他不知用了什么手段,竟将当时武林中武功最高的五位高手骗到这里,他说服了他们,要他们创造出一套惊天动地,空前绝后的武功,他说,这武功留传后世,他们便可名留千古。”

“千古留名”这句话,果然打动了这五太高手的心,他们合五人的智慧与经验,共同探寻武功中最深奥的秘密。

但他们却再也想不到,他们成功的日子,便是死的日子。

她这样写着:到了达“地灵宫”里,他终于不再独睡,只因他对我丝毫没有怀疑之心,他再也想不到我竟是他的仇人。我虽然有了下手的机会,却始终没有下手

“我还要等。”

“他还有个野心,在武林的记载和江湖的传说中,古往今来,虽有不少称雄一时的英雄,但却从无一人的武功真的能横扫天下,他便要做这空前绝后、震古铄今的英雄!”

“只可怜那被江湖人称为‘天地五绝’的五位高手,显然要成为满足他野心的牺牲品,只因为这五人各有弱点,而抓住别人的弱点,正是他最擅长的,这五人也绝不会想到他的奸谋,只因欧阳亭的慷慨豪爽,天下知名。”

“他早已有杀他们的计划,我虽不知道这计划究竟如何,但欧阳亭的毒计,从来都是天衣无缝的。我纵有揭穿他阴谋之心.但却抓不着他的证据,说了别人也不会相信,我怎敢轻举妄动。”

“但我早巳准备好杀他的计划,只等他成功之日。”

“现在,他成功的日子已抉到了,他眼看便要达到前无古人成功的巅峰。”

“现在,在这里等着他的是一杯毒酒,我要和他共饮……”

小鱼儿眼睛像是有些湿了,突然将这本绢册远远抛出去,道:她为何要将这些起事写下来,让别人瞧见也难受,这岂非害人么……女人,活见鬼的女人!”

江玉郎却像是痴了,喃喃道:“人类成功的巅峰……生前绝后的英雄……唉,可惜呀,可惜!”

小鱼儿瞧着欧阳亭的尸身,道:“他杀了天地五绝,正想和他的爱妻共饮一杯庆功之酒,哪知道这杯庆功的酒,却是杯毒酒……哈,有趣,有趣。”

江玉郎叹道:“这方灵姬倒也是了不起的人物,只是,她既然报了她的血海探仇,为何要陪着她的仇人死呢?”

小鱼儿长长伸了个懒腰,道:“我早就说过,女人的心事最难猜测,谁若花工夫去猜女人的心事,他不是呆子,就是疯子,唉……。·女人……”

江玉郎道:“但她还是不得不杀他,杀了他后,她心里又未尝不痛苦,她只有陪着他死,只因她已没法子一个人活下去。”

他长叹一声,悠悠道:“方灵姬之与欧阳亭,岂非正如西施与吴王,唉,国家仇恨与深情厚爱,究竟孰重?只怕很少有人能分得清的。”

小鱼儿瞧着他,突然笑道:“有时候我真奇怪,不知你究竟是男是女?”

江玉郎怔了怔,失笑道:“你不知道我究竟是男是女?”

小鱼儿道:“有时你心狠手辣,六亲不认,但有时你又会突然变得多愁善感。男人,是很少这样的,只有女人的心变化才会这么快,这么多。”他大笑着接道:“若不是我亲耳听见萧咪咪叫你小色鬼,我真要以为你是女扮男装的”


第三十四章 盖世恶赌

突听一人娇笑道:“不错,我可以为他证明,他全身上下,每分每寸都是男人,绝没有半分假。”

如此娇媚的语声,除了萧咪咪还有谁?

小鱼儿骨头都仿佛酥了,要想回身,只觉一个尖尖的、冰凉的东西低住了他的后脑勺子。

萧咪咪柔声道:“乖乖,不要动,不要回身。”

她朝那已吓呆了的江玉朗招了招手,道:“玉郎,你也过来好么……嗯,这样才是乖孩子,现在,你也背转身,和他并排站着好么。”

小鱼儿只希望江玉朗莫要太乖,只希望他稍为有些反抗,那么,小鱼儿就可以将怀里的“五毒天水”拿出来。

但这见鬼的江王郎却偏偏乖得狠,低着头,垂着手走过来。小鱼儿朝他直打眼色,他也瞧不见。小鱼儿恨得牙痒痒的,但也没法子,一个人若被一柄剑抵住了后脑,他纵有一万个法子也是使不出来的。

但他还没有灰心,他还在等机会,只要让他能取出那“天水”,甚或那针筒,萧咪咪可就完蛋了。萧咪咪没有完蛋,完蛋的是小鱼儿。

她突然伸过手来,将小鱼儿怀里的东西都摸去了,咯咯笑道:“哟,小鬼,看样你们真得了不少好东西,‘透骨针,‘五毒水’,幸好我没有大意,否则可真惨了。”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道:“现在我惨了。”

萧咪咪笑道:“还不算太惨,暂时我还不会杀你。”

她突然将小鱼儿的右手和江玉郎的左手拉在一起,笑道:“你们是好朋友,先拉拉手’……。”

小鱼儿只觉江玉郎的手冷冰冰,不停地发抖,满手都是冷汗,其实,他自己的手又何尝不是如此,只听“喀”的一声,两个人的手上,突然多了副手铐,又黑又重的手铐,将两人铐在一起。

萧咪咪银铃般娇笑着,终于走过来,走到他们面前,妩媚的眼波,笑咪咪地瞧着他们,柔声道:“现在,你们真可以算是好朋友了,活要活在一起,死也要死在一起,谁都别想抛下另一个人走。”

小鱼儿苦笑道:现在,我倒宁愿他是女的了。”

萧咪咪道:“我喜欢你,在这种时候还能说笑的人,世人并没有几个。”

江玉郎道:“你……”·你……你怎会来的?”

萧咪咪眼被一转,笑道:“你们奇怪么?”

小鱼儿叹道:“若不奇怪那才见鬼哩。”

萧咪咪道:“聪明的孩子,你们怎么也突然变得笨了,你想想,你们对我这么好,我怎舍得闷死你们?”

小鱼儿道:“我还是不大明白……。”

萧咪咪道:“那时,我虽然明知你躲在下面,但我还是不敢下去的,我根本不知道下面究竟是怎么回事,若是下来,不被你们弄死才怪。”

她叹了口气,接道:“你们对我,决不会像我对你们这么客气的。”

小鱼儿道:“你的确太客气了,所以你要闷死我们……

萧咪咪娇笑道:“我想,这样也许未必真的能闷死你们,但最少也可以让你们不再防备着我,你们以为我既然要闷死你们,就绝对不会再下来瞧的了,是么?”

小鱼儿叹道:“我现在才知道,一个人若没有被闷死,已是非常不幸,假如他再被女人喜欢上,那么他更是倒了穷霉了。”

萧咪咪咯咯笑道:“这话真好笑,真要笑死我了!我下次一定要告诉别人,被人讨厌才不倒霉,被人闷死就是走运。”

她像是根本不再去听小鱼儿的话,她的心开始完全贯注在这屋子里的东西上。

她将这里每间屋于都仔仔细细搜索了一遍,那种仔细的程度,就好像个妒忌的妻子搜查她丈夫的口袋一样。

然后,她的脸上发了光,眼睛也发了光。她终于找着了她所要找的,

那是本淡黄绢册,自然也就是那五大高手心血的结晶。

她将这绢册捧在怀里,贴在脸上,亲了又亲,她吃吃地笑个不停,喃喃道:“心肝呀心肝,我有了你,还怕什么!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你们可知道?……那就是我,萧姑娘。”

江玉郎眼睛盯着她手里的绢册,几乎已冒出火。

萧咪咪摸了摸他的脑,咯咯笑道:“说起来,我还得感激你们,若不是你们,我怎会得到‘它’?”

烛轻盈地转了个身,看起来真的像是年轻了十几岁。

她接着笑道,“现在,你们领路,每个地方都带我去瞧瞧,那些东西想来都是上天赐给我的,我若客气,肚子会疼的。”

其实,萧咪咪自己当真也未想到“上天赐给她”的东西竟会有这么多,她简直连眼睛都花了。

她将每间秘密都瞧了一遍,然后,便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她的眼睛看来是那么温柔,笑容看来是那么甜蜜。

她柔声笑道:“好孩子,你们可知道我为什么直到现在还没有杀你们?”

小鱼儿眼睛却瞧着那面土门士墙,像是没有听见她的话,江玉朗脸色发白,根本已说不出话来。

萧咪咪道:“老实说,叫我一个人在这种鬼地方兜圈子,我实在也有点害怕,所以,我自然要留下你们陪着我。”

江玉郎紧咬着嘴唇,脸色更白了。

萧咪咪瞧了小鱼儿一眼,笑道:“现在,你们的任务已完成了,你们两个已连成一个,要再从那地洞爬回去,看样子也困难得很,不如就留在这里吧。”

江玉郎嘴唇已咬被了,眼泪已不停地往下流。

江玉郎突然跪了下去,颤声道:“求求你,莫要杀我,只要你放过我,我一辈子都做你的奴隶,无论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萧咪咪道:“抱歉得很,只有这件事,我不能答应你,除此之外,你们无论想要怎么样死法,我都可以答应的。”

她又瞧了小鱼儿一眼,道:“小鱼儿,你听见了么?”

小鱼儿眼眼仍在瞧着那土墙.茫然道:“嗯。”

萧咪咪笑道:“有个最特别又最舒服的死法,我可以建议你们,不知你们愿意不愿意?”小鱼儿道:“嗯。”

萧咪咪道:“我咬死你们,好吗?”

她伸出纤纤玉手,摸着小鱼儿的喉咙,媚笑道:“我只要在这里轻轻咬一口就行了。”

小鱼儿眼睛眨也不眨,道:“嗯。”

萧咪咪皱了皱眉,道:“那土墙有什么好看的,你究竟在想什么?”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我反正已要死了,想什么都没关系了。”

“我倒想听听。”

小鱼儿道:“我看你还是赶紧杀了我算了,免得麻烦。”

萧咪咪道:“你越不说,我越要听。”

小鱼儿又叹了口气,道:“你既然要听,我只好说,”

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我在想,既然每扇墙里面都有些古怪的东西,这面士墙后面就绝不可能是空的,但里面究竟是什么呢?”

萧咪咪眼睛又亮了,道:“是呀,里面是什么呢?’

她眼珠子也开始四下转动,喃喃道:“只可惜这里没有土制的绞盘,这土墙不知要怎样才能开开。”

小鱼儿眨着眼睛,道:“虽没有土制的绞盘,但上面却有个吊环还未拉过。

萧咪咪喜道:“呀,不错,你快去拉拉看,若不将这土墙开开看,我以后怎么睡得着呢?”

小鱼儿满心不情愿地走过去,心里却欢喜得很,他其实也不知道这土墙里是什么东西,但想来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东西,只是,此时此刻,无论什么东西,都已不可能令他的处境更坏了,他反正是一个死,土墙里面就算藏着妖魔鬼怪又有何妨!

上当的,只不过是萧咪咪。

那铜环吊得很高,拉起来很费力,小鱼儿拉了拉,铜环本来动也不动,但小鱼儿和江玉郎拼命一使力,铜环突然完全落了下来。

接着,只听“轰隆隆”一连串大震,就好像山崩地裂似的,整整一面土墙,突然问完全崩溃!

一股洪水,有如排山倒海一般倒灌了进来!

萧咪咪惊呼一声,面色惨变……她平时面色虽然千变万化,但这一次却变得和平时大不相同。

她就像一个看见老鼠的小丫头似的,拼命跳上了一架绞盘,怎奈那水势来得实在太快,晃眼间已将那绞盘淹没。

此刻她除了想赶紧逃走之外,别的什么都顾不得了,甚至连小鱼儿和江玉郎都可以放在一边,怎奈那唯一的一条逃路……那地道也被水灌了进去。

耍知这块地方和地道那边的出口“厕所”是平行的,所以地道中虽灌满了水,还是无法排泄。

小鱼儿和江玉郎此刻自然也泡在水里,江玉朗的水性竟然高明得很,踩着水就像踩在地上似的。

他瞧着萧咪咪的模样,脸上不禁露出恶毒的微笑,喃喃道:“这女妖怪居然不通水性,妙极妙极。”

小鱼儿大笑道:“这就叫歪打正着。”

江玉郎突然回头瞧着他,道:“你会游水么?”

小鱼儿的手吊在他手上,声色不动,笑道:“你难道忘了我叫什么名字,天下可有不会游水的鱼么?”

他说得实在不像有半分假的,江玉郎瞪了他半响,终于展颜一笑,道:“很好.好极了。”

水不停地往里灌,整个屋子都快被灌满了。

萧咪咪非但不会水,而且看来还十分怕水,她此刻简直慌了手脚,手脚乱动,越动越要往下沉。

江玉郎低声道:“她虽不会水,但若沉得住气,不要乱动,也不会往下沉的,何况,她还有一身武功,纵然沉下去,也不会喝着水。”他阴阴地笑了笑道:“但像现在这样,却是非喝水不可,两口水吞下去她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完全没有用了。”

那边萧咪咪果然已喝了两口水下去,忍不住嘶声道:“救命呀……你们难道真的眼看我死么?”

江玉郎柔声道:“我们自然不忍瞧着你死的,只要你先将那秘笈抛过来,我就救你。”他现在自然还不敢过去,只因萧咪咪若是一把拉住他,他也掺了。

但那秘笈若是在水中泡久了,字迹也难免要模溯。

萧咪咪现在倒是真听话,立刻就将秘笈抛了过来,叫道,“快!快来救!”“咕嘟,”,又是一口水灌了进去。

江玉郎赶紧将秘笈接住,小鱼儿也不和他抢,因为他接书的手本和小鱼儿连在一起,他另一只手是把着灯的,只听他咯咯笑道:“傻孩子,你真以为我会救你么?”

萧咪咪颤声呼道,“求求求你……”

江玉郎大笑道:“我要在这里瞧着你一口口喝下去……等你死的时候,你肚子就会涨得像个球,那模样必好看得很。”

萧咪咪大骂道:“你“……’你这狗贼。”

萧咪咪挣扎着想扑过来,但越是挣扎,水喝得越多,不会水的人被泡在水里,那种恐惧和惊慌,若非尝过滋味的人,谁也想象不出。

江玉郎大笑道,“今后天下武林第一高手是谁?萧咪咪你可知道么?……告诉你,那就是我江大少爷。”

小鱼儿冷冷道:“只怕未必。”

江玉郎赶紧接着道:“自然还有咱们的鱼兄。”

小鱼儿叹了口气,道:“你我两人,谁也莫要做这梦了,现在唯一的出口已被水淹,你我除非真的有鱼那样好的水性,否则照样也得淹死在这里。”

江玉郎怔了怔,立刻又变得面如土色,抓住小鱼儿的手,道:“你·……。你快想想法子。”

小鱼儿道:“我早巳想过了,金、银、铜、铁、锡,都是死路,那石头坟墓虽有门道向上面,但那门却是从外面开的。”

江玉郎苦笑道:“坟墓的门自然是在外面开的,死人反正不会要出去……”咬,该死,你我难道真的也要死在这里!”

小鱼儿道:“也许,咱们还有一条路可走。’

江玉郎大喜道:“什么路?”

小鱼儿道,“那木绞盘咱们还未动过……

江玉郎喜色立刻又没有了,恨声道:“你难道忘了,咱们岂非就是从那木墙后面出来的。”

小鱼儿悠悠道:“咱们是从下面钻上来的,上面呢?’

江玉朗大喜呼道:“不错,我为何没有想到!”

小鱼儿笑嘻嘻道:“只因为我比你聪明得多。”

江玉郎叹道:“此时此刻,还能想到这种事的人,除了你之外,实在不多了”。”

只见萧咪咪头发漂在水上,已完全不动了。

江玉郎潜下了水,扭动了木绞盘,他手上本来一直举着灯的,但此刻一潜下水,四下立刻又是一片黑暗。

只听“吱”的一响大水忽然往外冲,小鱼儿和江玉郎身不由主,也随着水势被冲了出去,心胸突然一畅。

木墙外,赫然正是出口,数百级石阶直通上去,一线天光直照下来,江玉郎欢呼一声,眼泪不觉又往下直流。

石阶尽头,竟然有阳光照下,这的确也出人意外。

江玉郎满心欢喜,却又不禁奇怪,道:“这样的出口倒也奇怪,难道不怕被人发觉么,这里─切既是如此隐秘,出口本也该隐秘些才是。”

小鱼儿笑道:“咱们从这里瞧着虽不隐秘,想来必定是隐秘的,若不隐秘,这许多年早该有人寻来了。”

突然间,上面竟有语声传了下来。

两人不禁又是一惊,脚步更快、更快,一口气跑上去,只见那出口处盖着那个石板,两旁却留着半寸空隙。

天光,便是自这两条空隙中照下来的,语声也是从这两条空隙中传下来,两人又惊又奇,悄悄往外一瞧。

只见外面竟是个小小庙宇,但这庙宇里供的是什么神像,两人却瞧不见,只因那神像便在他们头顶的石板上,谁能想得到一个小庙的神橡下竟会有世上最神秘、最奇异、也最伟大的地底宫阙,谁能说这出口中不隐秘?

外面,自然有张神案,此刻神案上并没有香烛供札,却赫然有一双腿,这双腿黝黑如铁,上面还长满了黑茸茸的毛,裤管直卷到膝盖,泥脚上穿的是双草鞋,再往上面,他们便瞧不见了。

神案上还有个特别大的酒葫芦,两只半熏鸡.一大块牛肉,一串香肠,一堆豆腐干,一堆落花生。酒香,菜香,混合着那双脚上的臭气,随风一阵阵吹下来,小鱼儿闻了,当真不知是什么滋味‘

他真想冲出去,但瞧见神案对面站着的五个人,却又不敢动了,非但不敢动,还几乎惊出声来,只见最左面站着的是个员外冠,福字履,肚子已渐渐开始膨胀的中年人,身上还接着只香袋。

他旁边一人,衣服也穿得不错,满脸精明强干的样子,但瞧那气概,却必定是那富商的跟班长随。

另外三个人竟赫然是那“视人如鸡”王一抓,“天南剑客”孙天商,以及那银枪世家的邱清波邱七爷。

他三人平日是何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但此刻一个个却是垂头丧气,满面俱是畏惧惊惶之色。

盘踞在神龛上的这位泥腿客,竟能使这三人如此畏惧,小鱼儿委实想不出他是何等人物。

小鱼儿既不敢妄动,江玉朗更不敢动了。

只见一双毛茸茸的大手垂了下去,右手虽完完整整,左手却只剩下拇指与食指两根手指。

这双手撕下条鸡腿,用鸡腿向那富商一指,道:“你过来!”

那富翁平日保养得法的一张脸,此刻已吓得面无人色,一步一挨,战战兢兢走了几步,颤声道:“小人张得旺叩见大王。”

那洪钟般语声大笑道:“格老子,老子明明晓得你龟儿子就是城里的土财主王陵川王百万,你龟儿还想骗老子。”

他一句话里说了四句“老子”,两句“龟儿子”,正是标准的四川土话,只是说来有些含糊不清,想来因为嘴里正咬着鸡腿。那王百万已噗地跪倒,苦着脸道:“小人身上银子不多,情愿都献给大王,只要大王……”

语声大骂道:“放屁,哪个要抢你龟儿子的钱,老子听说你赌得此鬼还精,所以特地把你找来赌一赌的。”王百万喘了口气,陪笑道:“大王若要赌,无论骰子、脾九、马吊、花摊,小人都可奉陪,只是这里没有赌具,小人回城之后,一定准备得舒舒服服的和大王……”那语声拍案道:“哪个和你龟儿子赌这些噜里噜嗦的东西,老子就和你赌猜铜板,是正是反,─翻两瞪眼。”

王百万呐呐道:“却不知大王要赌什么,小人赌本带的不多。”

那语声道:“老于赌你一只手,一条腿……”

王百万刚站起来,腿又软了,噗地坐倒,咬牙道:“大王若输了呢?”

那语声道:“老子若输了,就割一根手指给你。”

王百万道:“这……这……”

那语声怒道:“这个什么!老子一根手指,就比你四条腿都贵重得多!”

王百万牙齿打战,道:“小人不……不想赌。”

那语声道:“格老子,不赌不行。”

王百万像是也豁出去了,大声道:“世上只有强奸,哪有逼赌的?”

那语声咯咯笑道:“老予平生别的坏事不做,就喜欢逼赌,你龟儿子好赌一辈子,今天叫你遇见我‘恶赌鬼’算你走运。”

王百万眼睛立刻圆了,失声道:“你……你是轩辕”

那语声道:“老子就是轩辕三光,你龟儿子也晓得?”

王百万苦着脸道:“城里城外赌钱的人,都拿你来赌咒,谁要赌钱出郎中,就要他遇见轩辕三光,但·.。但我赌时从未骗过人,老天怎地也让我遇见你。”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既然知道老子,就该知道老子赌得最硬,从来不赖,你怕个锤子?”

只见一个铜板在空中翻了无数个身,“国”的落在神案上,轩辕三光的大手立刻将之盖住,大声道:“是正是反?猜!快!”

小鱼儿也在那里直抽凉气,他实未想到这泥腿大汉,居然竟是“大十恶人”中的“恶赌鬼”轩辕三光!

他最未想到刚从“十大恶人”手里逃脱,如今竟立刻又遇见……个,而且,看样子,他遇见的“十大恶人”,竟是一个比一个凶恶!但他方才’却看见那制钱的是“通宝”一面朝上,他相信王百万必定也瞧见了,那么这“恶赌鬼”岂非必输无疑!

只见那王百万连嘴唇都白了,嘴张了好几次,还是说不出一个宇,轩辕三光那只手背上青筋暴露,也像是有点紧张,厉声喝道:“快,再不说就算你输了。”

王百万道:“通.通宝。”

轩辕三光手一翻,大笑道:“龟儿子你输了。”

王百万眼睛─闭,小鱼儿也吃了─惊。

他明明看见“通宝”在上,怎地变了,莫非是轩辕三光故意要王百万看见是“通宝”,等他手盖下去时,就变了过来!

严格说来,这手法并不能算是骗人呀,谁叫王百万要偷看的?小鱼儿暗中叹了口气,苦笑讨道:“这恶赌鬼倒真是厉害!’

轩辕三光笑道:“你输了,还不快切下一条腿、一只手来抵账。”

王百万嘶声道:“小人……”小人情愿将城里的十七家当铺都过户给你老人家……再加上城北那三家米店,只求你老人家饶了小人这一次。”

轩辕三光咯咯笑道:“你这为富不仁的老畜牲,你以为老子真要你的那条猪腿么?老子虽然是恶人,但却最看不惯你专会在穷人头上打主竟!”

他一拍桌子,大声道:“当铺和米店老子都收下,快滚去将条子打好。等着老子去拿,反正老子也不怕你龟儿子赖账。’

王百万道:“是,是……”屁滚尿流,连滚带爬地逃了。

他那边刚逃,这边他那跟班的已跪了下来,道:“小人不过是个低三下四的人,你老人家想必不屑和小人赌的,求你老人家就放了小人吧。”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龟儿错了,你知不知道,老予还有个外号叫‘见人就赌’,皇帝老子也跟他赌屁。”

那跟班的狠了狠心,道:“你老人家要赌什么?”

轩辕三光道:“老子赌你不知道自己身上有多少个钮扣,你若输了,老子就割下你的鼻子,你若赢了,老于就把那十七家当铺、三家米店都给你、”

那跟班的面色如土,情不自禁用手拖住了鼻子。

轩辕三光大笑道:“想想看,若凭你自己,一辈子也休想发这么大的财……呔,不准往身上看,否则老子就先挖出你的眼珠。”

那跟班的果然只敢直勾勾地瞧着前面,道:“但那当铺和米店,现在还在王老爷手里。”

轩辕三光笑道:“你龟儿放心,只要你赢了,老于负责要他给你!’

那跟班的突然一笑,道:“小人从小有个毛病,专喜欢将扣子吞下肚,所以小人的娘替小人做衣服时,从来不用钮扣,都是用带子系着,长大了也成了习惯!”

第三十五章 智得铜符

那跟班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衣裳,道:“所以小人从里到外,从头到脚,身上一粒扣子也没有。”

轩辕三光像是也怔住了,王一抓、邱清波等人看来也想笑,却又笑不出,小鱼儿若不是拼命忍住,早已笑破了肚子。“这恶赌鬼也有上当的时候。”

轩辕三光怔了半晌,突也大笑起来,道:“算你龟儿走运,回去等着当大老板吧!”

那跟班的躬身一行礼,笑道:“小人叫王大立,日后你老人家进城时,千万莫忘了到小人店里去,小人自当略尽地主之谊。”他四面作了个揖,笑嘻嘻地走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王大立,你这龟儿当真是从头到脚……”,他转眼间赢了百万家财,转眼间又输出去,却像是全不在乎,反而笑得开心得很。

邱清波全身突然变得不自然起来,想必轩辕三光的目光已转到他身上,他脸上也渐渐发白。

邱清波厉声道:“你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否则……。”轩辕三光格格笑道:“不错,堂堂邱公子,自然是吃喝膘赌,样样精通,你要赌什么,花样不妨由你出,老子都奉陪,赌注可要由我!”

邱清波笑道:“只望你赌注莫要下得太大,正如你所说,在下正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你也未必赢得了。”

轩辕三光纵声笑道:“你龟儿就是在唬老子!老子从六岁就开始赌,天下无论哪种赌法,老子至少也要比你龟儿强些。”

邱清波拎冷道:“无论哪种赌都有假,除了一种。”

轩辕三光道:“你说哪─种?”

邱清波道:“在下腰畔这绣囊中,有几锭紫金锭,你猜是单足双?”

轩辕三光又撕下条鸡腿,一面大嚼,一面道:“听说你的老婆本是苏州第一美人。”

他只说了一句,邱清波脸色已变了,失声道:“你,你想怎样?”

轩辕三光道:“老子就赌你的老婆,你输了,就将老婆让给我,老子输了,也将老婆让给你,三个老婆都让给你,让你占个便宜。”

邱清波面如死灰,道:“你,你疯了…………”

轩辕三光大笑道:“老子清醒得很!”

邱清波厉声道:“不可以,万万不可以。”

轩辕三光道:“花样是你出的,你现在已非赌不可,反正老子也未必会赢的。”

邱清波站在那里,全身颤抖,他若万一真的将老婆输了,以后他还有何面目击见亲戚朋友。

他出身世家,这个人他怎丢得起。

轩辕三光悠悠道:“现在老子要赌了,你那里面的紫金锭子是……”

邱清波狂吼一声,道:“且慢!”轩辕三光道:“还要等什么?”邱清波厉声道:“你怎可逼使每个人都非和你赌不可?”

轩辕三光笑道:“遇见恶赌鬼,不赌也得睹。”

邱清波冷笑道:“但有─种人你却万万不能逼他和你赌的。”

轩辕三光道:“哦,有这种人?”

邱清波大喝道:“当然有。”

轩辕三光道:“你且说说是哪一种人?”

邱清波道:“死人!”突然反手一掌,向自己“天灵”拍了下去。

世上竟有宁可自杀,不肯丢人的硬汉,这倒是出人意料──世家子弟的行为,有时的确是别人想不通,也想不到的。

轩辕三光显然也吃了一惊,鸡腿也掉在桌上,他此刻自然只去瞧邱清波的尸身,绝不会去留意王一抓。但小鱼儿却瞧见王一抓与孙天南打了个眼色,也许是邱清被的死激发了他们的豪气。

两人突然飞身而起,向轩辕三光扑了过来。

小鱼儿瞧得清楚,只见这两人身法既快,出手更狠,王一抓的─双手掌,几乎已完全变成死黑色。

他倒并没有打招呼,他们就是要轩辕三光措手不及!

以小鱼儿看来,世上能躲得过他们两人全力这─击的人,只怕不多,简直可以说没有几个。

以江玉郎看来,轩辕三光更是凶多吉少。

只听轩辕三光怒喝一声,两只拳头飞了出去。

小鱼儿和江玉郎也瞧不清他用的是什么招式,只听得“砰、砰”两声,王一抓和孙天南便飞了出去。

他随手两拳,竟然就将两个武林高手击退,那么狠毒的招式,到了他面前,竟好像完全没有用了。

小鱼儿倒抽一口凉气,只见孙天南如断了线的风筝似的,直飞出窗外,远远跌了下去!

又见王一抓凌空─个翻身,飘落在地,居然拿桩站稳了,只是那张本已干枯的脸,此刻更难看而已。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你龟儿子果然有两下子。”

王─抓道:“哼。”

轩辕三光道:“现在你赌不赌?”

王一抓咬一咬牙,道,“赌!”

轩辕三光道:“老子先赌那孙天南胸口十八根骨头都已断了,若有一根不断的,老子就算输了,输脑袋给你!”

王一抓道:“嗯。”

轩辕三光道:“老子再赌一拳巳打死了你,你若能不死,随便用你那双鬼爪子在老子喉咙抓几个洞都没关系。”

王一抓默然了半晌,嘴角泛起一丝惨笑,道:“我输了!”他前面说的几个字,都是闭口音,此刻“了”字一出口,一曰鲜血随之喷出,人也扑地而倒!

江玉朗瞧得手脚冰冷,只见桌子上的两条泥腿,缓缓移了下去,接着,便现出了他的背。

他穿的是件破破烂烂的衣服,身子又高又大,一个肩膀似乎有别人两个那么宽,─个头也有别人两个那么大。

只听他喃喃道:“无趣无趣,老子本想不杀人,这些龟儿子偏要老子杀,老于一心想赌赌,这些龟儿子偏不陪老子赌。”

他反手拿起那酒葫芦,拖着脚步走了出去,走到门口,长长伸了个懒腰,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年头像王大立那样的赌鬼,怎地越来越少了……”

小鱼儿这才松口气,吐了吐舌头,道:“这赌鬼好厉害的武功。”

江玉郎道:“咱们还不赶紧跑?”

小鱼儿笑道:“格老子,不跑是龟儿子。”

这两句话他竟已学会了──无论是谁,要学另一省的方言,那些骂人的话,总是学得最快的。

两人─搭一档,总算将上面的石扳抬起,一溜溜钻了出去,这才瞧见,供的神像是赵玄坛。

小鱼儿顺手抓起只鸡,边吃边笑道:“只可惜咱们没有瞧见那‘恶赌鬼’的脸,不知道他长得是否和这位赵将军差不多,也许还黑一点吧。”

江玉郎道:“求求你,快走吧。”

小鱼儿笑道:“你想追上那赌鬼么?”

江玉郎呆了呆,叹了口气。

小鱼儿道:“吃鸡呀,不吃白不吃。”

突然瞧见江玉郎的眼睛发直,他回过头,便终于瞧见了“见人就赌,恶赌鬼”轩辕三光的脸。

只见他面如锡底,满胸兜腮大胡子,一双眉毛像是两极构刷,眼睛却像是一只铜铃,他眼睛已只剩下一只,左眼上罩着个黑印罩子,却更增加了他的彪悍、凶猛之气,也增加了几分神秘的魅力。

此刻,这一只铜铃似的眼睛正瞪着小鱼儿。

小鱼儿咧嘴笑了笑道:“这鸡的味道不错,只可惜没有酒。”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像是觉得很有趣,居然将那特别大的酒葫芦送到小鱼儿面前,嘻嘻一笑道:“这酒凶得很。”

小鱼儿仰起脖子“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十来口之多,伸手抹了抹嘴,居然面不改色,笑嘻嘻道:“这么淡的酒你还说凶?你当我是小孩子!”

轩辕三光笑道:“你这小鬼倒有趣,从哪里来的?”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哪里来的?自然是从窗子里爬进来的。”

轩辕三光道:“从窗子里爬进来偷人家的鸡,还敢理直气壮?”

小鱼儿道:“死人可以从窗子里飞出去,活人为什么不能从窗子里爬进来?”

轩辕三光脸色一沉,道:“你早就来了?”

小鱼儿笑嘻嘻道:“不能来么?”

轩辕三光瞪起眼睛,厉声道:“你小小年纪,到这荒山来作什么?”

小鱼儿道:“做什么?找人赌一赌呀!”

轩辕三光瞪着眼睛瞧了他半晌,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实在有趣……”一把将小鱼儿手里的酒葫芦抢了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十来口下去。

小鱼儿双手从他手里将酒葫芦抢过来,也灌了十来口,笑道:“你莫小气,烟酒不分家,有酒大家喝。”

轩辕三光目光闪动,狞笑道:“你这小鬼居然不怕我?”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龇牙笑道:“格老子,我既没有当铺输给你,也没有老婆输给你,最多也不过输个脑袋给你,我为什么要怕你?”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竟敢和老子赌脑袋?”

小鱼儿:“为什么不敢,不过…………你的脑袋我却不要,你脑袋我嫌太大了,口袋里放不下,提在手里又太重。”

只听一人缓缓道:“这脑袋我要。”

轩辕三光的狂笑声,就像是被人一刀砍断似的突然停顿,小鱼儿也不觉瞪大了眼睛,闭紧了嘴。

这语声虽然缓慢,虽然只说了五个字,但已显示出一种堂堂的气势,一种庄严的慑人之力。

轩辕三光背对着门,此刻仍没有回头,只因他巳觉出有一般杀气袭人而来,若他一动,先机已失!

他只是缓缓道:“是谁敢要轩辕三光的头颅?只要真的是英雄好汉,轩辕三光又何惜将这大好头颅相送!”

那人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豪气如云,果然痛快!”一个乌簪高髻、白袜蓝袍的清□道人,随着语声,缓步走了进来,俯右手紧握着悬在左腰的剑柄,剑已出鞘四寸!

虽只出鞘四寸,但却有一般凌厉的剑气逼人眉睫!

轩辕三光厉喝道:“来的可是峨嵋掌门?”

小鱼儿自然认得这蓝衫人便是神锡道长,但轩辕三光连头也末回,却又怎会认出了他?

这恶赌鬼莫非连背后都长了眼睛不成!

神锡道长似乎也觉得有些奇怪,沉声道:“阁下怎知是贫道?”

轩辕三光纵身大笑道:“若非一门一派的宗主掌门,谁能有如此堂堂的剑气!”

神锡道长缓缓道:“轩辕三光,果然了得!”

轩辕三光突然顿住了笑声,道:“只是,道长末入门,剑已出鞘,难道不怕失了你宗主掌门的身份?”

神锡道长神色不变,道:“面对名露天下的轩辕三光,贫道不能不分外小心”

轩辕三光道:“如此说来,道长是一心想要某家的脑袋了!”

神锡道长沉声道:“此乃峨嵋圣地,杀人者死!”

轩辕三光狂笑道:“好一个杀人者死!道长莫非要某家为这几块废料偿命不成!”

神锡道长道:“贫道并非为人报仇,只是护山之责,责无旁贷!”

轩辕三光厉声道:“很好,只是某家的头颅是在,道长却未必便能随意取去!”

神锡道长道:“轩辕三光先生一生好赌,也不知赢过多少人的大好头颅,此番纵然将头颅输给贫道,想来也不算什么!”

轩辕三光大笑道:“如此说来,道长莫非有意和某家赌一赌!”

神锡道长道:“正是如此。”

小鱼儿瞧着神锡道长那已洗得发白的蓝袍,瞧着那瘦削的身子,瞧着他那紧握着剑柄的枯瘦的手指。

就这样一个人,竟使得轩辕三光连身子都不敢转过来,这又是何等的气概,这又是何等的威风!

小鱼儿暗叹忖道:“我就算是天下第一个聪明人,我就算比你聪明百倍,但我能令别人如此怕我么?看来,一个人还是应该好好练成武功,否则他一辈子也休想如此威风,一辈子也休想如此神气”

这武林名家的风范,的确是令人羡慕,就算是他说出来的话,那人份量也和普通人绝不相同。

他“正是如此”这四个字说出来,轩辕三光面上已再无笑容,抗声道:“仍不知要如何赌法?”

神锡道长道:“你我但是武林中人,要赌,自然是赌一赌武功之高下!”

轩辕三光怪笑道:“动手拼命,也算是赌么?”

神锡道长道:“以身体为赌具,以性命作赌注,世间之豪赌,还有什么能与此相比,这怎能不算是赌?”

轩辕三光历声道:“好,你以什么来换某家的头颅!”

神锡道长道:“自然是贫道的头颅。”

轩辕三光道:“不行,如此赌法,太便宜了你。”

神锡道长冷冷道:“贫道自六岁出家,至今位居当代‘七大剑派’之一‘峨嵋’之掌门,门下三代弟子,两千七百三十二人,掌门铜符到处,不但本门子弟俯首听命,便是其他的门派,也得给贫道这个面子。”

他声色俱厉,叱道:“这样的头颅,还抵不过你的?”

轩辕三光道:“你头倾虽好,只可惜某家要来无用,而你取了某家的头颅,不但维护了你峨嵋圣地的威风,又增长了你自家的声望!”

他纵声大笑道:“这样算来,某家岂非吃亏太大,这样的赌法,某家不赌!”

神锡道长冷笑道:“阁下只怕已是不能不赌了。”

轩辕三光咯咯笑道:“这句话某家不知向别人说过多少次,不想今日竟有人来向我说,只是,你虽想要我的头领,我却想要你的,我难道不能一走了之”

神锡道长道:“你走得了么?”

轩辕三光道:“我走不了?”

神锡道长默然半晌,缓缓道:“你要怎样?”

轩辕三光道:“除非你拿出一样能抵得过某家头颅之物,否则某家绝不和你赌。”

神锡道长道:“普天之下,要有什么样的东西才能抵得过轩辕三光的头颅?”

轩辕三光缓缓道:“这样的东西委实不多.但你身旁却有一物,勉强也可充数了。”

神锡道长微微动容道:“那是什么?”

轩辕三光厉声道:“那便是你的掌门铜符!”

神锡道长耸然道:“掌门铜符?”

轩辕三光道:“不错,你胜了我,尽管割下我的头颅,我若胜了你,却留下你的性命,只是你的峨嵋掌位,要让我来过过瘾。”

神锡道长面色沉重,缓缓道:“除此之外……”

轩辕三光道:“除此之外,别无他途但某家却还可给你个便宜。”

神锡道长道:“如何?”

轩辕三光道:“某家就这样站在这里,让你砍三剑,你三剑若是伤了某家,某家自然就算输了,某家双脚若是离了地,移动了位置,也算输了。”

小鱼儿再也想不到他竟会想出如此狂妄的赌法,他算来算去,这样的赌法委实连一分胜的希望都没有。

人站在那里,双脚也不能动,岂非和木头人差不多,神锡道长领导剑法以辛辣见长的峨嵋剑派垂三十年,剑锋之下,飞鸟难渡。

他难道竟会连个木头人都砍不中?

小鱼儿暗暗笑道:“这‘恶赌鬼’提出这样的赌法来,莫非是吃错药了。”

但神锡道长面上还是声色不动,寻思半晌,道:“你还不还手?”

轩辕三光冷笑道:“自然不还手!”

到了这时,神锡道长纵然沉着.面上也不禁露出喜色,大声道,“好,贫道赌了!”

轩辕三光道:“你的铜符在哪里?”

神锡道长想了想,道:“铜符便在贫道腰畔,劳驾小施主取去给他瞧瞧。”

他这话自然是对小鱼儿说的,要知道他此刻蓄势已久,正如箭在弦上,满弓待发,若是松开手去取铜符,气势便衰!

何况他捏着剑柄的手若是一松,轩辕三光便要回过身来,那时情况难免又要有所变化!

他此刻脑中已有必胜之道,自然不愿情况有丝毫变更。

轩核三光大笑道:“神锡道长,果然精明,但这小鬼却是顽皮得紧,你信得过他么?”

神锡道长正色道:“这位小施主年纪虽轻,但来日必将为武林放一异彩,成就必定无人能及,又怎会将区区一面铜牌放在心上。”

小鱼儿忍不住大笑道:“我为道长跑跑腿没有关系,道长不必如此捧我。”

他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也不禁得意非常,当下从神锡道长后面绕过去,取下了他腰间的铜符。

神锡道长沉声道:“但望小施主小心保管。”

小鱼儿笑道:“道长放心,我也不必给他瞧了,反正这铜符绝不会是他的。”

轩辕三光大笑道:“受了别人几句话,立刻就咒我输么?”

小鱼儿笑嘻嘻道:“你反正输定了,我咒不咒都一样。”

轩辕三光冷笑道:“看来,只怕你要失望了。”

神锡道长叱道:“阁下可曾准备好了。”

轩辕三光道:“你还未进门时,某家就已准备好了。

神锡道长道:“既是如此,贫道这就出手了!”

这句话说出口来,四下突然再无声息,甚至连喘息的声音都没有,每个人唯一能听到的,便是自己心跳的声音。“呛□”一声,神锡道长长剑出鞘,那森森的剑气,映得他须眉皆碧,映得远处木叶都仿佛有了杀机!

轩辕三光却仍背着他,山岳般峙立不动。

神锡道长诚心正意,均匀的呼吸三声,剑锋平平移动,突然间,剑光化为碧绿,一剑刺了出去!

这一剑正是刺向轩辕三光两腰之间脊椎上的“命门穴”,也正是轩辕三光全身的中枢所在!

轩辕三光无论如何闪避,身子都必定要为之倾斜,神锡道长这一剑并非要求伤人,只不过要他身子失去均势。

那么,神锡滋长第二剑便可尽占先机!

小鱼儿暗叹付道:“名家的出手,气派果然不小,若是第一剑便想伤人,岂非显得太小家子气!”

只见轩辕三光熊腰一拧,霍然转过半个身予,腹部猛力收缩,这一剑便堪堪贴着他肚子刺了过来!

但这一剑含蕴不发,后力无穷。

神锡道长不持招式用老,手腕一扭,剑势已变刺为削,平平削向轩辕三光的胸腹!

他招式变化之间,竟无空隙,小鱼儿瞧得不禁摇头,轩辕三光只怕连这第二剑都已无法躲过了!

哪知轩辕三光的腰竟似突然断了,他下半身好像生了根似的钉在地上,上半身却突然倒下。

他整个人就像是根甘蔗似的被拗成两半,神锡道长的第二剑便又贴着他的面目削过!

这一剑当真是避得险极!妙极!

小鱼儿几乎忍不住要拍起手来,谁能想到长得像巨无霸一般的轩辕三光,竟然也有如此惊人的软功!

神锡道长徽微一笑,剑锋又一转,突然回旋削去,竞闪电般削向轩辕三光左腿的膝头!

这一剑变化得更快,一眨眼工夫,三剑都已使出,当真是一气呵成,神锡道长竟似早有成竹在胸,早巳将剑式计算好了,轩辕三光这一挣、一拆,全都在他计算之中!

轩辕三光第二剑躲得虽妙,却无异将自己驱人了死路,他此刻身子之变化,已至极限,已变无可变。

何况,他纵然勉强跃起避过这一刻,也还是输了──他已有言在先,只要双脚离地就算输!

小鱼儿暗道:“恶赌鬼呀恶赌鬼,看来你此番脑袋是输定了。”

哪知他一念尚未转完,轩辕三光那就像条毛巾拧续着的身子,突然松了回去,弹了回去。他本来脸朝上,此刻身子一转脸突然朝下,竟张开大嘴,一口咬在神锡道长握剑的手腕上!

神锡道长做梦也想不到他竟有这一着,手腕被咬,痛彻心骨,长剑再也把握不住,“当”的落在地上!

轩辕三光大笑而起,道:“你输了!”

小鱼儿不禁瞧得怔了,神锡道长更是面如死灰,站在那里,直征了半盏茶工夫,吃吃道:“这……这算是什么招式,普天之下,无论哪一门、哪一派的武功中,只怕也都没有这样的招式。”

轩辕三光笑道:“招式是死的,人却是活的,活的人为什么定要用死招式?”

神锡道长道:“但你说过绝不还手!”

轩辕三光大笑道:“不错,我说过不还手,但却未说不还嘴呀!”

神锡道长默然半晌,惨然一笑,道:“是,贫道是输了……。”

轩辕三光摊开大手,笑道:“铜符拿来。”

小鱼儿淡谈道:“这铜符暂时还不算是你的。”

轩辖三光狞笑道:“你这小鬼想怎样”

小鱼儿笑道:“你不是‘见人就赌’么,为何不和我睹一赌,你若赢了我,不但铜符是你的,我的人也是你的,你若输了,这铜符就该给我。”

轩辕三光怪笑道:“你也想赌?”

小鱼儿道:“嗯。”

轩辕三光道:“你要以你的人来赌这个铜符?”

小鱼儿道:“睹得过么”

轩辕三光道:“我赢了你又有何好处?”

小鱼儿道:“好处多着哩!一时也数不尽,你无聊时,我可找人来陪你赌,你没有酒喝时,我可替你骗酒来,只要你赢了我,包你一生受用无穷。”

轩辕三光大笑道,“我这老赌鬼有个小赌鬼陪着.倒也的确不错。”

小鱼儿道:“你赌了?”

轩辕三光道:“你要如何赌法?”

小鱼儿笑嘻嘻道:“赌注是我出的,如何赌法,就该由你作主。”

轩辕三光抚掌道:“有意思有意思……”

小鱼儿一只手摸着身上的扣子,笑道:“你可要赌我身上的扣子有多少?”

轩辕三光眼睛一亮,大声道:“好,我就赌你绝不会知道你身上的疤有多少!”

江玉郎暗叹一声,忖道:“小鱼儿,这下你可要完了。”

他心里虽然开心,又不免有些难受,无论如何,小鱼儿究竟是和他共过生死患难的朋友。

黯然站在一边的神锡道长,此刻神情更是黯然。

小鱼儿的衣襟是敞开的,他脸上是疤,身上更满都是疤,大多数是他小时狮子老虎在他身上留下的杰作,还有小半是刀疤,就算让他脱光衣服,自己去数一数,也未必就能数得清楚。

没有九分胜算的事,轩辕三光是绝不赌的。

小鱼儿也怔住了,吃吃道:“你真的要赌我身上的疤?”

轩辕三光大笑道:“自然是真的。”

小鱼儿道:“好,我告诉你,我身上的疤一共有一百个。”

轩辕三光道:“整整一百个?”

小鱼儿道,“不错,整整一百个。”

他竟然说的斩钉截铁,像是有十分把握,不但轩辕三光脸色变了,江玉郎也不禁怔在那里,这小妖怪难道真的知道自己身上的疤有多少?

轩辕三光怔了半晌,怪笑道:“好,你脱下衣服,让我数数。”

小鱼儿居然就真的脱光衣服,让他数,自己也从地上拾起那柄解腕尖刀陪他─起数。

轩辕三光突然大笑道:“九十…………’你身上的疤只有九十一个,你输了!”

小鱼儿道:“哦,九十一个么?只怕未必吧。”

他口中说话,手里的刀飞快地在自己身上划了九刀!划得虽然不重,但鲜血仍然流了一身。

轩辕三光奇道:“这算什么?”

小鱼儿面不改色,道:“这就算你输了。”

轩辕三光喝道:“放屁,你……”

小鱼儿笑嘻嘻截口道:“九十一道旧疤,再加上九道新疤,正好是一百,你自然输了!”

轩辕三光大怒道:“这也能算么!”

小鱼儿大笑道:“为何不能算?你只赌我身上的疤有多少,却又

未曾规定新疤还是旧疤,难道你还想赖么?”

轩辕三光呆了半晌,突也大笑道:“有意思有意思,你这小鬼的确有意思……好,某家就算输给你了。”

他转向神锡道长招手笑道:“来来来,还不快来见过你家的新任掌门。”

神锡道长神情惨黯,却强笑道:“峨嵋派日渐老衰,正是要阁下这样的少年英雄出来整顿盛顿,贫道已老了.本已早该退位让贤。”

小鱼儿笑道:“你真要我做峨嵋掌门?”

神锡道长长髯在风中不住飘动,缓缓道:“铜符能在阁下手中,已是峨嵋之幸,贫道…………”

话未说完,突然一件东西落在手里,却正是那掌门铜符,小鱼儿的一双眼睛,正笑嘻嘻地瞧着他,道:“做了峨嵋掌门,又要吃素,又要念经,我可受不了,求求你,莫要害我,这玩意儿还是你拿回去吧。”

神锡道长又惊又喜,呐呐道:“但,但阁下…………阁下如此大恩,却教贫道……如何……”

小鱼儿大笑道:“这又算得了什么?我前程远大,又岂会将这区区铜牌瞧在眼里,这话本是你自己说的,是么?”

神锡道长手掌握着那铜符,目注小鱼儿,也不知瞧了多久,突然深深一揖,恭身合十道:“既然如此,贫道就此别过。”

第三十六章 貌合神离

他转过身子,竟头也不回的去了。轩辕三光笑骂道:“这牛鼻子好没良心,居然连谢都不谢你一声。”小鱼儿道:“大恩不言谢,这话你都不知道。”他一面说话,一面撕下块衣襟,去缠肩上的新伤,只是一只手仍和江玉郎铐在一起,行动自然不便。轩辕三光奇道:“你两人为何如此亲热……。。”小鱼儿笑道:“你若能叫我们不亲热,就算你有本事。”

轩辕三光又拾起那柄刀,突然一刀,向那手铐上砍了下去,只听“铮”的一声,火星四溅,尖刀竟断成两段!

江玉郎叹了口气,小鱼儿笑道:“你瞧,我和他是不是非亲热不可?”轩辕三光笑道;“那也未必,你若不愿和他亲热,某家不妨砍下他一只手来。”江玉郎面色惨变,小鱼儿已笑道:“纵然砍下他的手,这鬼玩意儿还是在我手上,倒不如留他在我身旁,还可陪我聊聊天……轩辕三光瞧着江玉郎的眼睛.缓缓道:“你若不砍下他的手,只怕总有一日他要砍掉你的!”小鱼儿道:“你放心,他还没有这么大本事。”

轩辕三光大笑道:“你这小鬼很有意思,某家本也想和你多聚聚,只是你身旁这小子一脸奸诈,某家瞧着就讨厌……”

他拍了拍小鱼儿的肩头,人忽然已到了门外,挥手笑道:“来日等你一个人时,某家自来寻你痛饮一场。”小鱼儿赶出去,他人竟已不见了,这时夕阳正艳,满山风影如画,小鱼儿想起那地底宫阙,竟如做梦一般。

由这‘玄坛庙”下山的路并不甚远,两人一口气走了下去,天还没有十分黑,远处山城,灯火数点。

小鱼儿长长松了口气,笑道:“想不到我居然还能整个人走下山来,老天待我总算不错.’

江玉郎一直没有说话,此刻忽然笑道:“不知大哥要往哪里去?”

小鱼儿道:“我要去的地方,你也得去。”

江玉郎笑道:“小弟自然追随兄长。”

小鱼儿道:“其实,我也没有什么固定购地方要去,只不过到处逛逛。”

江玉郎喜道:“既然到处逛逛,不如先去武汉,那边小弟有个朋友,家传宝剑,削铁如泥……”说到这里,他微微一笑,颤住语声,他知道已用不着再说下去!

小鱼儿果然已大声道:“走,咱们就去找你那朋友。”

他走了几步,突又停下,笑道:“你身上可带得有银子,咱们总得先到镇上去买几件衣服’……还得买件衣服搭在手上,否则不被别人看成逃犯才怪.。

江玉郎叹道:“大哥若让小弟自那库中取些珠宝,只要一件珠宝,买来的衣服只怕已够咱们穿一辈子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晴,笑道:“既然你也没有,看来咱们只好去骗些来了。”话刚说完,突见前面一个人提着灯笼走来,手里提着个大包袱。

小鱼儿和江玉郎使了个眼色,正想走过去.哪知这人瞧见他们,突然放下包袱,远远作了个揖,也不说话,转身就走。

那包袱里竟是四套崭新的衣服,而且好像照着小鱼儿和江玉郎的身材定做的,两人打开包袱都不免吃了一惊。

江玉郎道:“这……这是谁送来的?”

小鱼儿皱眉道:“咱们刚下山,有谁会知道?”

两人想来想去,也猜不透是谁,只有先换上衣服,这时那山城中已是万家灯火,两人将一件紫缎袍子搭在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上大街,样子看来倒也神气,肚子却已饿得“咕咕”直叫。

小鱼儿道:“那人既然送了衣服来,为何不好人做到底,再送些银子。”

话犹未了,突见一个店家打扮的汉子奔了过来,陪笑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方才有位客官寄了五百两银子在柜上,叫小人交给两位,还替两位订好了房间和酒菜。”

小鱼儿和江玉郎对望了一服,江玉朗沉声道:“那人性什么?叫什么”

店家笑道,‘小人也不知道。”

江玉郎道:“他长得是何摸样?”

店家道:“小店里一天人来人往也有不少,那位客官是何模样,小人也记不清了。”他连连作揖,连连陪笑,但无论江玉郎问他什么,他只有三个宇:“不知道。”

洒菜果然早巳备好,而且丰盛得很。

小鱼儿笑道,“这人倒是咱们肚子里的蛔虫,无始咱们要什么,他居然都知道”

他嘴里说得虽开心,心里却不免有些担忧,尤其他想到自己和那“黄牛白羊”来的时候,一路上的情况岂非饱和此刻差不多,而自己此刻刚下山还不到一个时辰,怎地就有人知道?此人表面如此殷勤,暗中却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他若真的全属好意,又为何不敢露面。

江玉郎眼珠子直转,显然心里也在暗暗狐疑,只是这两人年纪虽轻,城府却深,谁也不肯将心事说出来。

到了晚间,两人自然非睡在一间房里不可。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笑道:“你知道我现在最想干什么?”

江玉郎笑道:“大哥莫非是想看看书。”

小鱼儿大笑道:“看来你倒真是我的知己!”

他话未说完,江玉郎已将那本从萧主咪手里夺回来的秘笈自怀中取出,小鱼儿想看,他又何尝不想看。

秘笈上所载,自然俱是武功中最最深奥的道理,两人好像都看不懂,一面摇头一面叹气,但眼睛却又都睁得大大的,像是恨不得一口就将这本秘笈吞下肚里,小鱼儿瞧了一个时辰,又打了个哈欠,笑道:“这书难看得很,我要睡了,你呢?”

江玉朗也打了个呵欠,笑道:“小弟早就想睡了。”

两人睡在床上,睡了一个时辰,眼睛仍是瞪得大大的,也不知在想些什么,若说他们在想那秘笈上所载的武功,他们是死也不会承认的,但到了第二天晚上,刚吃过晚饭,小鱼儿就喃喃笑道:“难看的书,总比没有书看好。”

江玉郎立刻也笑道,“眼睛看累了正好睡觉,若是看精采的书,反倒睡不着了。’

小鱼儿附掌道:“是极是极,早看早睡,早睡早起,真是再好也没有。”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对方绝不会相信自己,但却还是装作一本正经。

尤其是小鱼儿,他更觉得这样不但有趣,而且刺激……一个人若是随时随地,甚至连吃饭大便睡觉的时候都要避防着别人害他、骗他,这种日子自然过得既紧张,又有趣,固然过得充满了刺激。

两人就这样勾心斗角,竟不知不觉走了三天,这三天居然没有发生什么事,居然太平得很。这三天里,小鱼儿却时时刻刻觉得有个人在跟踪着他,那种感觉就好像小孩儿半夜走路时,都觉得后面有鬼跟着似的,只要他回头,后面就没有人了,他若倒退着走,那人忽然还是又到了他身后。

小鱼儿猜不透这人是谁,更猜不透这人是何用意,反正只要他觉得缺少什么,立刻就有人送来。

他觉得这人好像是有求于他,在拍他的马屁,但这人究竟有什么事要求他,他还是想不透。

两人沿着岷江南下,这一日到了叙州,川中民丰物阜,景象自然又和贫瘠的西北一带不同。

小鱼儿望着滚滚江流,更是兴高采烈,笑道:“咱们坐船走一段如何?”

江玉郎附掌道:“妙极妙极,小弟也正想坐船。”

只见一艘崭新的乌篷船驶了过来,两人正待呼唤,船上一个蓑衣笠帽的艄公已招手唤道:“两位可是江少爷?有位客官已为两位将这船包下了。”

小鱼儿瞧了江玉郎一眼,苦笑道:“这人不是我肚里的蛔虫才怪。”

他索性也不再问这船是谁包下的,只因他知道反正是问不出来的,索性不管三七二十一,坐上去再说。

船舱里居然窗明几净,除了那白发艄翁外,船上只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老是往小鱼儿身上瞟。但小鱼儿却懒得去瞧她,他简直─瞧见漂亮的女人就头疼。到了晚上,江玉郎悄声笑道:“那位史姑娘像是看上大哥了。”

小鱼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你长得比我俊,她看上你才是真的,只可惜你非得跟走我不可,否则你这小色鬼倒可去勾搭勾搭。”

江玉郎脸红了红,道:“小……”小弟没这个意思。”

小鱼儿笑道:“算了,你若没有这意思,怎会提起她,又怎会知道她名姓。”

江玉郎脸更红了,吃吃道:“小弟只不过偶然听到的。”

小鱼儿大笑道:“你害什么臊,喜欢个女孩子,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拿起只枕头盖住眼睛,竟似要睡了。

江玉郎道:“大哥,你不看书了么?”

小鱼儿道:“今天我睡得着,不用看了,你呢?”

江玉朗赶紧笑道:“大哥不看,小弟自然也不看。”

两人并头睡在一床铺盖上,江玉郎睁大了眼睛瞪着小鱼儿,也不知道了多久,小鱼儿鼻息沉沉,已睡着了。

江玉郎悄悄将那秘笈掏了出来,轻手轻脚,翻了几页,正想看的时候,小鱼儿突然翻了个身,一只手压到书上,一条腿却压到江玉郎肚子上,江玉郎恨得直咬牙,却又不敢吵醒他,只望他再翻个身,将手拿开。

哪知小鱼儿这回却睡得跟死猪似的,再也不动。

江玉郎气得脸发白,眼睛里冒出了火,一只手摸摸索索,突然自被褥下摸出柄菜刀,一刀往小鱼儿头上砍下!

就在这时,只听“嗖嗖”两声,接着,“当”的一响,两粒干莲子自窗外飞了进来,一粒打中菜刀,一粒打中江玉郎的手腕,无论力气、准头,都有两下子,竟像暗器高手发出来的!

江玉郎手却被打歪了,咬紧牙,忍住疼,菜刀虽没有离手,但头上却已不禁疼出了汗殊。小鱼儿像是半睡半醒,咿晤着道:“什么事,谁在敲钟?”

江玉郎赶紧又将菜刀藏起来,道:“没”……没有事。”

幸好小鱼儿不再问了,鼻息更沉。

但江玉郎又怎能再睡得着觉?

这两粒莲子是谁打进来的?

达船上怎会有这样的暗器高手?

那咳起嗽来、眼泪鼻涕就要一齐流下的白发艄翁,莫非也会是什么隐迹风尘的武林异人?

那一天到晚只会乱飞媚眼的小姑娘,莫非也有如此高明的身手?竟能以两粒轻飘飘的莲子当做暗器?

这简直使江玉郎无法相信!

但不是他们,又是谁?这船上并没有别的人呀!

何况,就算是他们,他们又为何要在暗中监视?为何要在暗中保护小鱼儿?看他们和小鱼儿根本素不相识。

江玉郎就这样瞪大了眼睛,望着船顶,一夜想到了天亮,还是想不通这其中究竟是何道理。

他刚想睡的时候,小鱼儿已醒了,又推醒了他,笑道:“你睡得好么?”

江玉郎强笑道:“好极了,一觉睡到大天亮。”

小鱼儿道:“起来吧,睡得太多不好的。”

江玉郎道:“是,是,该起来了。”

他脸上虽在笑.心里却恨不得一拳打过去,到了船头,两眼见小鱼儿精神抖擞的模样,更恨不得─脚将他踢下河里。

那小姑娘已端了盆洗脸水过来,脸上在笑,眼睛在笑,那两只深深的酒窝也在笑……她在笑什么?

江玉郎眼睛盯着这两只端着盆的手,只见这双手又白又嫩,实在不像能发出那般强劲的暗器!

但一个终年劳苦的船家女儿,又怎会有这么一双白嫩的手?这祖孙两人,莫非真的是乔装改扮的!

船是新的,他们的衣裳也是很新,看来,他们扮这船家勾当,还没有多久,也许就是冲小鱼儿才改扮的。

但他们这样做又有何用意?

小鱼儿像是什么都不知道,像是开心得很,洗完了脸,一口气竟喝了四大碗稀饭,外加四只荷包蛋。

江玉郎却什么也吃不下去,只听小鱼儿向那艄翁笑道:“老丈,你贵姓大名呀”

那艄翁道:“老汉姓史……咳咳,人家都叫我史老头……咳咳,我那孙女倒有个名字……“咳咳,她叫史蜀云。”

江玉郎暗中苦笑,这每说一句话就要咳嗽两声的糟老头子,也会是个风尘异人、武林高手?

只听那史老头道:“云姑,莫要吃莲子了,吃多了莲子,心会苦的。”

江玉郎又是一惊,扭转头,云姑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里,果然正抓着把莲子,一面吃,一面瞧着他笑。

他的心突然“砰砰”跳了起来,扭回头,又瞧见小鱼儿手里正拿着本书在当扇子,赫然正是那秘笈。

江玉郎这才想起,小鱼儿昨夜是压在上面的,今晨翻了个身,竟乘机将这秘笈拿走了。

他居然将这本天下武林中人“辗转反侧,求之不得”的武功秘笈当作扇子,江玉郎又是气又是着急。

船已驶离渡头,突然一只船迎面过来,史老头用根长长的竹篙,向对面的船头一点,两船交错而过,两只船都斜了一斜!

小鱼儿惊呼一声,道:“哎呀,不好,掉下去了!’

他手中的那本秘笈竟落在江中,江玉朗的一颗心也几乎掉了下去,只见江水滚滚,眨眼就将秘笈冲得不见了。

小鱼儿苦着脸,顿脚道:“这……这怎么办呢?”

江玉郎心里恨得流血,面上却笑道:“这些身外之物,掉下去又有何妨。”

他心里自然知道这必定是小鱼儿故意掉下去的,小鱼儿想必已背熟了,小鱼儿自然也知道他心里明白。

但两人谁都不说,这就是最有趣之处,除了他两人自己之外,天下只怕再无人能猜得出他两人的心意。

苍穹湛蓝,江水金黄,长江两岸,风物如画。

小鱼儿笑道:“船慢慢走没关系,咱们反正不着急。’

江玉郎道:“是是,一点也不着急。”

突然间,一艘快船自后面赶了上来,船头插着面镖旗,迎风招展,紫缎金花,绣着的是个狮子。

江玉郎面上立刻露出喜色,眼睛也亮了,突然站起来,大呼道:“金狮镖局是哪一位镖头在船上?”

快船立刻慢了下来,船上精赤着上身的大汉们,显然都是行船的高手,船舱中探出了半个身子,大声道:“是哪一位呼唤……”

江玉郎招手道:“我,江玉郎,李大叔你还记得么?”

船舱中那人紫面短髭.神情甚是沉猛,但瞧见了江玉郎,严肃的面上立刻堆满了笑容,失声道:“呀,这莫非是江大侠的公子,你怎地在这里?”

史老头像是什么都没瞧见,仍在驶他的船,但金狮镖局的快船却荡了过来,那紫面大汉竟一跃而过。

小鱼儿轻笑道:“这位仁兄的轻身功夫,看来还得练练。”他说话的声音不大,紫面大汉并末听见,含笑走了过来。

江玉郎笑道:“这位便是江南金狮镖局的大镖头,江湖人称‘紫面狮’李挺,硬功水性,江南可称第一。”

他这句话自然是回答小鱼儿“轻功不佳”那句话的,小鱼儿却故意装作没有听见,转头喝茶去了。

只听江玉郎与那李挺大声寒喧了几句,说话的声音突然小了,像是耳语一般,竟像是不愿被小鱼儿听见。

小鱼儿也懒得去听,他就算明知江玉郎要对他不利,他也不想阻拦,他正想瞧瞧江玉郎玩得出什么花样。

自从他三岁开始,他就没有怕过任何人、任何事,他简直不知道:“害怕”是何物,越是危险他越觉得有趣。

到后来,只听那“紫面狮”李挺道:“过了云汉,我便要弃舟登陆,但公子你交托的事,李某决不会耽误的.公子放心就是。”

两人又大声说笑了几句,李挺便又一跃面回。

小鱼儿笑道:“小心些呀,莫掉下水里去。”

李挺回头狠狠瞪了他一眼,嘴里像是在说什么:“你该小心些才是……”但话未说完,两只船又分开了。

江玉郎精神突然像是好起来了,笑道:“江南金狮镖局,除了总镖头‘金狮子’李迪之外,旗下双狮一虎,当真也都可算得上是肝胆相照的义气朋友。”

史老头喃喃道:“说什么狮虎成群,也不过是狐群狗党面已。”这句话小鱼儿听见,江玉郎也听见了。但两人却又都像是没有痰健。

第三十七章 惊险重重

船走得果然很慢,小鱼儿一路不住的问:“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到了什么地方?”

过了云汉,小鱼儿眼睛更大了,像是在等着瞧有什么趣事发生似的,船到奖州,却早早便歇下。

小鱼儿笑道:“现在睡觉,不嫌太早了么?”

史老头“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那云姑却眨着眼睛笑道,“前面便是巫峡,到了晚上,谁也无法渡过,是以咱们今天及早歇下,明天一早好有神精闯过去。”

小鱼儿笑道:“呀,前面就是险绝天下的巫山十二蜂了么?我小时听得‘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这两句诗,一心就想到那地方去瞧瞧。”

云姑娇笑道:“这两句诗虽美,那地方却一点也不美,稍为不小心,就会把命丢在那里,尤其是现在,只怕连两岸的猿猴都叫不出声来了。”

小鱼儿奇道:“为什么?”

云姑笑了笑,轻声道,“有些事,你还是莫要问得太清楚的好。”

小鱼儿转头去瞧江玉郎,只见江玉郎正垂头在望江水,像是没有听见他们的话,但脸色都已是铁青的了。到了第二天,他脸色更青。小鱼儿知道他心里一紧张.脸色就会发青。

但他却在紧张什么?难道他也算定有事受发生么?

史老头长篙一点,船驶了出去,云姑换了─身青布的短衫裤,扎起了裤脚,更显得她身材苗条。

小龟儿笑嘻嘻地瞧着,也不说话,到了前面,江流渐急,但江面上船只却突然多了起来。

小鱼儿突然发现他们每艘船的船桅上,都接着条黄绸,船上的人瞧见小鱼儿这艘船来了,都缩回了头。

史老头白须飘拂,一心掌舵,像是什么都没有瞧见,云姑两只大眼睛转来转去,却像是高兴得很。

江玉郎却根本不让小鱼儿瞧见他的脸。

突然间,岸上有人吹响了海螺,晌彻四山。

四山回响,急流拍岸,十余艘瓜皮快船,突然自两旁涌了出来,每艘快艇上都有六七个黄巾包头的大汉,有的手持鬼头刀,有的高举红缨枪,有的拿着长长的竹竿,呼啸着直冲了过来!

云始娇呼道:“爷爷,他们果然来了。”

史老头面不改色,淡淡道:“我早知他们会来的。”

他神情居然如此镇定,小鱼儿不禁暗暗佩服。

只听快艇上的大汉呼啸着道:“船上的小子们.纳命来吧!”只见两艘小艇已直冲过来,艇上大汉高举刀枪。

云姑突然轻笑道:“不要凶,请你吃莲子……

她的手一扬,当先两条大汉,立刻狂吼一声,撤手抛去刀枪,以手拖面,鲜血泪然自指缝间流出。

大汉们立刻大呼道:“伙伴们小心了,这始娘暗器厉害!”

云妨娇笑道:“你还耍吃莲子么?好,就给你一粒。’

她那双又白又嫩的小手连扬,手里的莲子雨点般澈出去,但却不是干莲子,而是铁莲子。

只见那些大汉们一个个惊呼不绝,有的立刻血流满面,有的兵刃脱手,但还是有大半人冲了上来!

声色不动的史老头到了此刻,突然仰天清啸,啸声清朗高绝,如龙吟风鸣,震得人耳鼓欲裂!

啸声中,他掌中长竿一振,如横扫雷霆,当先冲上来的三人,竟被他这一竿扫得飞了出去,远远撞上山石,另一人刚要跃上船头,史老头长竿一送,竟从他肚子里直穿过去,惨呼声中,长竿挑起那鲜血淋漓的尸身,数十条大汉哪里还有一人敢冲上来!

这老迈衰病的史老头,竟有如此神威,不但小鱼儿吃了一惊,江玉郎更是惶然失色,满头冷汗。

史老头清啸不绝,江船己冲入快艇群中,那些大汉们鼓起勇气,呼啸着又冲上来,有人跃下水去,似要凿船。

小鱼儿暗道:“糟了!”船一沉,就真的糟了。

但就在这时、一条黄衣黄巾,虬髯如铁的大汉,突然自乱石间纵跃而来,身形兔起鹊落,口中厉声喝道:“住手!快住手!”

数十条大汉一所得这喝声,立刻全退了下去。

只见这黄杉客站在一堆乱石上,自水中抓起一条大汉,正正反反掴了七八个耳掂子,顿足怒骂道:“你们这些蠢才都瞎了眼么?也不瞧清是谁在船上,就敢动手。”

史老头长篙一点,江船竟在这急流中顿住!

黄衫大汉立刻躬身陪笑道:“在下实在不知道是史老前辈和姑娘在船上,否则有天胆也不敢动手的!这长江一路上,谁不是史老前辈的后生晚辈。”史老头冷冷道:“足下太客气了,老汉担当不起。老汉已不中用了,这长江上已是你们的天下,你们若要老汉的命,老汉也只有送给你。”

黄衫大汉头上汗如雨下,连连道:“晚辈该死,晚辈也瞎了眼,晚辈实末想到史老前辈的侠驾又会在长江出现,否则晚辈又怎敢在这里讨饭吃。”

史老头冷笑道:“讨饭吃这三个字未免太谦了,江湖中谁不知道‘横江一窝黄花蜂’做的全是大生意、大买卖。”

他眼睛一瞪,厉声道,“但老汉这一艘破船,几个穷人,又怎会被足下看上,这倒奇怪得很,莫非足下是受人所托而来么?”

水上的黄花蜂满头大汗,船上的江玉郎也满头大汗。只听黄花蜂连连陷笑道:“前辈千万原谅,晚辈实在不知。”

史老头道:“你不肯说,你倒很够义气,好,冲你这一点,老汉也不能难为你。”

长竿一扬,江船箭一般顾流冲了下去。

那黄花蜂长长松了口气,望着史老头的背影,喃喃道:“你们知道么,二十年前,不但长江一路全是他的天下,就算是天下三十六水路的英雄,又有谁不怕他!咱们今天遇着他,算咱们命大,若是换了二十年前,这一带江里的水,只怕都要变红的了。”

那大汉机伶伶打了个冷战,道:“他莫非是……。。”

黄花蜂大蝎道:“住口,我不要听见他的名字,也但愿莫要再见着他,老天若保佑我不再和他沾上任何关系,那就谢天谢地了。”

江上生风,船已出巫峡。

史老头掌着舵,又不住咳嗽起来。

江玉郎瞧着他那在风中飞舞的白胡子.终于忍不住嗫嚅着问道:“老前辈莫非是·……”是昔日名震天下的……。。”

史老头冷冷道:“你能不能闭上嘴。”

小鱼儿突然笑道:“史老头,我虽然还不知道你是谁,细想来你必定是个了不起的人物,你居然会为我撑船,我不但要谢谢你.实在也有些受宠若惊。”

他居然还是叫他“史老头”,江玉郎眼睛都吓直了。

哪知这史老头反面向他笑了笑,道:“你莫要谢我,也不必谢我。”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笑道:“那么我又该谢谁呢?是不是有人求你送我这一程,求你保护我……你年高德重,我若猜对了,你可不能骗我。”

史老头弯下腰,不住咳嗽。

小鱼儿笑道:“你不说话,就是承认了。”

史老头脑色突然一沉,瞪着他道:“你小小年纪就学得如此伶牙利嘴,将来长大如何得了。”

小鱼儿也瞪起眼睛,大声道:“我长大了如何得了,都是我的事,与你无关,你莫要以为是你救了我,我就该怕你,没有你送我,我照样死不了,何况我又没有叫你送我。”

史老头瞪了他半晌,突又展颜一笑,道:“像你这样的孩子.老汉倒从未见过。”

小鱼儿道:“像我这样的人,天下本来就只有我一个。”他赌气扭转了头,但心头还是在想:“这老头必定大有来历,如今竟降尊绎贵,来做我的船夫,那么,托他来送我的那人,面子必定不小。这人处处为我着想,却又为的是什么?他既然能请得动像这老人般的高手,想来又不致有什么事要求我。”

小鱼儿实在想不到这人是谁,索性不想了,转首去看江玉郎,江玉郎竟似不敢面对着他。

小鱼儿突然笑道:“你那位紫狮子听说在云汉就上岸了,是么?”

江玉郎道:“大……大概是吧。”

小鱼儿笑道:“保镖的勾结强盗,你却勾结了保镖的,叫保镖的通知强盗,来抢这艘船,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将别的船都挂上黄带子,只等着咱这艘船过去,否则那些强盗又怎会只要我的命,不要银子。”

江玉郎汗流浃背,擦也擦不干了,咯咯笑道:“大哥莫非是在说笑么!”

小鱼儿大笑道:“不错,我正是在说笑,你也觉得好笑么,哈哈,实在好笑。”他大笑着躺了下去,又喃喃笑道:“奇怪,这么凉快的天气,怎么有人会出汗。”

云姑─直在旁边笑眯眯地瞧着他,江风,吹着他零乱的头发,他脸上的刀疤在阳光下显得微微有些发红。

顺风顺水,末到黄昏,船已到了宜昌!

大小船只无论由川人鄂,或是自鄂入川,到了这里,都必定要停泊些时问,加水添柴,采购伙食。

一入鄂境,江玉朗眼睛又亮了起来,像是想说什么,却又在考虑着该怎么样才能说出口。

小鱼儿笑嘻嘻瞧着他,突然跳起来,道:“咱们就在这里上岸吧,坐船坐久了,有些头晕。”

他话未完,江玉郎己掩不住满面的喜色。

小鱼儿大声道:“史老头,多谢相送,将船靠岸吧,你虽然有些倚老卖老,但到底还是个好人,我不会忘记你的。”

史老头凝目瞧了他许久,突然大笑道:“很好,你去吧,你若死水了,不妨到……”

小鱼儿摆手笑道:“你不必告诉我住的地方,也不必告诉我名字,因为我既不会去找你,也不想以你的名字去吓唬别人。”

船还未靠岸,江玉郎已在东张西望。

史老头喃喃道:“要寻找危险的,就快快上岸吧,,你绝不会失望的。”

渡头岸边,人来人往,穿着各色的衣裳,有的光鲜,有的褴褛,有的红光满面,有的愁眉苦脸,有的刚上岸,有的正下船。

空气里有鸡羊的臭味,木材的潮气,桐油的气味,榨菜的辣味,茶叶的清香,药材的怪味……”

再加上男人嘴里的酒臭,女人头上刨花油的香气,便混合成一种唯有在码头上才能嗅得到的特异气息。

小鱼儿走夜人从中,东瞧瞧,西闻闻,瞧见这样的热闹,他简直开心极了,就连这气味他都觉得动人得很,江玉郎却仍夜直着脖子,东张西望。

突听人丛外有人呼道:“江兄……江玉郎……”

江玉郎大喜道:“在这里……在这里……”

他分开人丛,大步奔出去,小鱼儿也只得跟着他。

只见渡头外,一座茶棚下,停着三辆华丽的大车,几匹鞍辔鲜明的健马,几个锦衣华服的少年,正在招手。

江玉郎欢呼着奔了过去,那几个少年也大笑着奔了过来,腰畔的佩剑,盯叮当当地直响。

今鱼儿冷服瞧着这几人又说又笑,却没有人理他,他却像是无所谓,等到他们笑过了,他也笑道,“奇怪,你的朋友怎会知道你要来的‘江玉郎脸一板,冷冷道:“这好像不关你的事吧”

他非但称呼改了,神情也变了,方才还是满嘴“大哥小弟”此刻却像是主子对佣人说话,

一个脸色惨白的绿衫少年,皱眉瞧着小鱼儿,就好像瞧着一条癞皮狗似的,满脸厌恶之色.道:“江兄,这人是谁?”

江玉郎道:“这人就是世上第一个风流才子,第一个聪明人,女孩子见了他都要发狂的,你看他像么?”

少年倒一齐大笑起来,像是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笑的事了,小鱼儿却仍然色声不动,笑嘻嘻道:“你的朋友,也该给我介绍介绍呀!”

江玉郎眼珠子一转,招着那绿衫少年道:“这位便是荆州总镇将军的公子,白凌霄白小侠,人称‘绿袍灵剑客’.三十六路回风剑,神鬼莫测。”

小鱼儿笑道:“果然是人如其名,美得很。不知道白公予可不可以将脸上的粉刮下来一点让我也美一美。”

白凌霄笑声戛地而止,一张白脸变得发青。

江玉郎指着另一位又高又大的黑大汉道:“这位乃是江南第一家镖局,金狮镖局总镖头的长公子李明生,江湖人称‘红衫金刀’,掌中一柄紫金刀,万夫莫故。”

小鱼儿附掌道:“果然是相貌堂堂,威风凛凛。但幸好你解释得清楚,否则我难免要误会这位李公予是杀猪的。’

李明生两只铜铃般的眼睛,像是要凸了出来。

另一个珠冠花衫,眉清目秀,例有七分像是女子的少年,咯咯笑道:“我叫花惜香,家父人称‘玉面神判’,若是没有听过家父的名字,耳朵一定不大好。”

小鱼儿瞧了他半晌,突然摇头道:“可惜可惜,花公子没有去扮花旦唱戏实在是梨园的一大损失”

花惜香征了征,再也笑不出来。

还有个又高又瘦、竹竿般的少年,叫“轻烟上九霄”何冠军,乃是轻功江南第一的“鬼影子”何无双之子。

最后一个矮矮胖胖,嘻嘻哈哈,但双目神光充足,看来竟是这五人中武功最强的一人,小鱼儿不免特别留意。

江玉郎介绍他时,神情也特别郑重,道:“这位梅秋湖兄,便是当今‘崆峒’掌门人一帆大师关山门的弟子,他武功如何,我不说你也该知道。”

梅秋湖哈哈一笑道:“过奖过奖,不敢当不敢当。”

小鱼儿想说什么,但瞧他眼膀里似无恶意,竟只是拱了拱手,笑道,“久仰久仰。”

他目光一扫,就知道这几个名人之子虽然油头粉脑,一面孔纨□子弟的样子,四人瞧着就讨厌。但瞧他们的眼神步法,却又可发现他们的武功竟都不弱,五人只要三人联手,自己只怕就不是对手。

这几人瞧着小鱼儿,眼睛里却像是要冒出火来。

忽听一人娇声道:“好个没良心的江玉郎,知道我在这里,也不过来。”

车厢中走下个十来岁的女孩子,严格说来,这少女并不难看。只是小鱼儿一瞧就要恶心,但江玉郎瞧了却是眉开服笑,大笑道:“孙小妹,我若知道你也来了.我早就过去了,只怕连李兄也拉不住我。”

那孙小妹就像是唱戏似的,张开双臂,扑了过来,一头扑入江玉郎怀里,嘴里哼哼嗯嗯,道:“你这死鬼到哪里击了?我真想死你了.。”

少年们拍手大笑,小鱼儿实在忍不住叹起气来,他若不是还没有吃晚饭,只怕此刻早已吐了一身一地。

劲小妹眼睛一瞪,手叉着腰部类声道:“喂!你这人怎么这佯讨厌,还不快走开。”

小鱼儿叹道:“我若能走开,真是谢天谢地了。”

小鱼儿伏在车窗上,头几乎已伸到车窗外,那位“孙小妹”就坐在江玉郎怀里,小鱼儿实在受不了她那香气。

奸狡深沉的江玉朗,怎会也变得这么浅薄,这么俗!小鱼儿忍不住去瞧他一眼,只见他面上虽笑得像是只呆鸟,但一双眼睛却仍闪动着鸷鹰般的光芒!

他哪里是真的这么浅薄,他原来只不过是装出来的。他若不;装得和这些不知天多高地多厚的纨□子弟一样.他们又怎会将他当做自己的好朋友。

小鱼儿笑了,头又伸出窗外,那“红衫金刀”李明生正在那里得意扬场地打着马,乌油油的鞭子,“□啪”直响。街道上的人瞧见这一群人马走过来,远远就避开了,尤其是小姑娘小媳妇们,更像是瞧见瘟神恶煞一样。

这澡盆看来就像是个特大的木桶,比人还高,桶下面,居然还有生火的地方,桶里的水热腾腾的冒着气。

江玉郎整个人就泡在这大木桶里,眯着眼睛,嘴里还不断发出舒服的呻吟。而小鱼儿呢?小鱼儿却只有站在桶外眼巴巴地瞧着,一只手还得吊在木桶旁边,简直是不舒服已极。

那位总镇之子,“绿袍美剑客”白凌霄就坐在对面,两条腿高高翘在个黄铜衣架上,摸着还未长出胡子的下巴笑道,“这澡盆乃是我家老头子属下一个悍将,自东瀛三岛带回来的,叫做‘风吕’,据说东瀛岛上的人不讲究吃,也不讲究穿,就是喜欢洗澡,只有洗澡是他们生活中的最大享受,一个澡最少要洗上半个时辰。”

江玉郎笑道:“我这澡却洗了有一个时辰了。”

他终于爬了起来,娇笑声中,两个胴体健美,赤着双足的短衫少女,已拿了块干布过来,替他擦身子,纤柔的玉手,隔着薄薄的轻布,摩擦着他发红的身子,那滋味简直妙不可言。

少女们娇笑着,替他穿上了雪白的中衣,轻柔的锦抱,江玉郎但觉满身舒畅,长长伸了个懒腰,大笑道:“这样洗澡,我也愿意每天洗上一次。……洗了这澡,我全身骨头都好像散了,人也好像轻了十斤他的。”

小鱼儿叹道:“我却像是重了十斤。”

江玉郎冷冷道:“抱歉得很,此间主人,并没有招待你的意思,你要洗澡,不妨到外面去洗,但在下却不能奉陪。”

小鱼儿道:“自然自然,我要洗澡,就得将手砍断,自己出去洗,是么?”

江玉郎道:“你总算明白了。”

只听孙小妹在门外娇笑道:“江玉郎,你淹死在澡盆里了么,还不快些出来,我等你吃饭哩!今天花惜香在‘玉楼东’为你洗尘接风。”

江玉郎笑道:“玉楼东’,可是长沙那‘玉楼东’的分店?”孙小妹道:“谁说不是。”

江玉郎附掌道:“想起‘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我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玉楼东”的“蜜汁火腿”果然不愧为名莱,在灯下看来,那就像是盆水晶玛瑙似的,闪动着令人愉快的光芒。

但小鱼儿却不愉快极了。他刚伸筷子,就被白凌霄打了回去,

花惜香咯咯笑道:“我根本不认识你,所以也用不着为你洗尘接风,是么?”

小鱼儿道:“是极是极,我若要吃,就得割下只手,自己出去吃。”

白凌霄大笑道:“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

于是小鱼儿就只得看着他们开怀畅饮,看着他们狼吞虎咽,他脸上虽还在笑,肚子却不觉在叫救命了。

突听一阵楼梯响动,几个人大步走上楼来,这几人年纪都在四五十多,穿着俱都十分体面,顾盼之间,也都有些威严,显然不是等闲角色,

花惜香、李明生、何冠军……这些眼睛长在头顶上的少年们,瞧见这几人,竟全都站了起来,一个个都垂着头低着眉,突然变得老实得很,有的恭声晚道:“师傅。”

有的垂首唤道:“爹爹。”

小鱼儿不觉皱起了眉头,哪知这几人却瞧也不瞧他们的徒弟儿子们一眼,反而都走到小鱼儿面前,齐地抱拳笑道:“这位莫非就是江鱼江小侠么?”

这一来,小鱼儿更觉奇怪.眨着眼睛道:“我就是。”

当先一条白面微须的中年汉子立刻招手道:“店家,快摆上一桌酒菜,我等为江小侠接风。”

花惜香、白凌霄,一个个怔在那里,像是呆了。

非但“玉面神判”来了,“鬼影子”何无双、“金狮”李迪,这城里的武林大豪,居然来的一个不漏。

小鱼儿吃完了整整一盆蜜汁火腿,终于忍不住笑道:“儿子们把我当狗屁,老子们却对我客客气气,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们可不可以说给我听听。”

玉面神判笑道:“犬子无札,江小侠切莫见怪。”

又瘦又长、面色铁青的“鬼影子”何无双接口笑道:“我等受了一位武林前辈所托,要我们对江小侠务必要尽到地主之谊,这位武林前辈德高望重……”

小鱼儿道:“他究竟是谁?”

玉面神判想了想,笑道:“那位前辈本令我等守秘,为的自然是不愿江小侠回报于他。”

小鱼儿笑道:“你放心,我向来不懂得报恩的,报仇么,也许还可能,但报起仇来若太麻烦我也就算了。”

玉面神判附掌道:“江湖中人若都有江小侠这样的心胸,为武林开此古来未有的新风气,倒真的是人群之福”……。”

小鱼儿道:“现在,你可以说出他是谁了么?”

玉面神判缓缓道:“峨嵋掌门,神锡道长!”

小鱼儿拍案道:“原来是他。……’这一路上原来都是他,他倒没有忘记我……”

数日疑惑,一旦恍然,于是开怀畅饮,大吃大喝,玉面神判、鬼影子等人只是含笑望着他,谁也没有动筷子.

小鱼儿埋头苦吃了半个时辰,总算放下筷子,摸着肚子笑道:“肚兄肚兄,今日我总算对得起你了吧!”

玉面神判笑道:“酒菜都已够了么?可要再用些瓜果?”

小鱼儿笑道:“我很想,只是肚子却不答应!”

玉面神判微微一笑,道:“既是如此,我等总算不负神锡道长之托,已尽过地主之谊了。”

小鱼儿眨了眨眼睛,道:“你话里好像有话……”

玉面神判霍然长身面起,缓缓道:“阁下不妨先推开窗子看看。”

小鱼儿推开窗子一瞧,只见这一段街道上,竟已全无灯火行人,却有数十条劲装大汉,将酒楼团团围住。

再瞧这酒搂之上,也再无别的食客,只有个店小二站在楼梯口,面上满是恐怖之色,两条腿不停地抖。

小鱼儿歪着头想了想,笑道:“这算什么?”

玉面神判脸色一沉,冷冷道:“受人之托,忠人之事,神锡道长托我好生招待你,我等便尽了地主之谊,但还有一人,却托我等来取你的头颅,你看怎样?”

小鱼儿哈哈大笑道:“我这颗脑袋居然还有人要,这倒真是荣幸之至,但要我脑袋的这人又是谁?你总该说来听听。”

玉面神判冷笑道:“你只需知道他有一个鼻子两只眼睛已足够了。”

小鱼儿目光转处,只见江玉郎等人俱是满面喜色,鬼影子等人却是面色凝重,满脸杀气。

这些人早已将他围住,这许多武林高手将他围在中央,他简直连出手的机会都没有,更何况他还有只手是和江玉郎连着的,他根本连逃都不能逃。

小鱼儿长叹一声,苦笑道:“看来,今天我只得将脑袋送给你们了……。一盆蜜汁火腿就换去了我的脑袋,这岂非太便宜了些!”

“金狮”李迪‘呛”的拔出了腰畔紫金刀,厉声进:“你还要我等动手么?”

小鱼儿笑道:“用不着了,只是不知道你的刀快不快?若是一刀包险可以切下脑袋,我倒想借来用用。”

“金狮”李迪狂笑道:“好,念你死到临头,还有谈笑的本事,某家就把这柄刀借给你!”

手扬处,紫金刀‘夺”的钉在桌上,小鱼儿缓缓伸出手,去拿这柄刀,无数道比刀光更冷更亮的眼睛里,都在瞧着他这只手。

玉面神判冷冷地瞧着他,突然自怀中摸出了对判官笔,那是对十分精巧的兵器,发亮的竹杆上雕着精致的花纹。

小鱼儿的指尖停留在刀柄上,没有拔。

玉面神判缓缓道:“你为何不拔你拔出这柄刀来,就可以一刀砍向我,或是别的人,或是将刀架在江玉朗的脖子上,逼我们放你走。”

小鱼儿的手指轻点着刀柄,没有说话。

玉面神判道:“你不敢拔这柄刀的,是吗?只因你自己也知道。只要你拔出这柄刀,只有死得更惨。”

小鱼儿觉得自己的手很冷,而且在流汗。

玉面神判叱道:“念你是个聪明人,且给你个速死,咄,去吧!”

手腕一抖,判官笔闪电般向咽喉“天突”穴点了出去,这“天突”乃是人身必死大穴之一,纵然被常人拳脚打中,也是难以救治,何况是这等点穴名家掌中的纯钢判宫笔,小鱼儿历经大难不死,岂知竟要死在这里!

眼看这发亮的笔尖已到了咽喉,他竟躲都懒得躲了,躲开这一招,第二招反正还是要来的,既然要死,何不死得痛快些。

哪知就在这时,突听“叮”的一声,一只酒杯自窗外直飞进来,不偏不倚套住了判宫笔的笔尖。

那判官笔击势是何等凌厉,酒杯又是何等容易破碎,奇怪的是,酒杯远远飞来,套住笔尖,居然还是完整的!

玉面神判手腕反似被震得麻了麻,大惊之下,后退三步,厉喝道:“什么人?”

这时新月方自升起,淡淡的月光下,只见对街“老介福绸缎庄”的招牌上赫然坐着一个人。

这人满头蓬头,敞着衣襟,手里提着个特大的酒葫芦,正在嘴对嘴的狂饮,酒葫芦遮去了他的面目,也看不出他是谁.

但小鱼儿却已瞧出来了,暗道:“此人来了,又有好戏瞧了。”

玉面神判手腕一震,笔尖上的酒杯直飞出去,直打对面那人的胸膛,他自信手上劲力,无论是谁,只要被这酒杯击中,身上必定要多个窟窿,只听又是“叮”的一声,酒杯打在那人身上,片片粉碎。

那人却竟似全无感觉!

玉面神判面色更变了,花措香、白凌霄、李明生等人,拔刀的拔刀,拔剑的拔剑,一时之间刀光剑影大作!

“鬼影子”何无双身子也不见动弹,人突然飞了出去,此人号称轻功江南第一,身手之轻捷果然不同凡俗。

只见他人在空中.手里已有十余点寒光暴射而出。

对街那人突然哈哈一笑,一般闪亮的银光,自口中射了出来,暗器立刻被打飞,银光直射到何无双身上。

这轻功第一的鬼影子竟也被打得飞了回来,回时比去时更快,直飞入窗子,飞过桌面,“砰”的撞在墙上。

那般银光到这时才四溅散开,玉面神判远远便觉得酒气扑鼻,那人嘴里喷出来的,竟只不过是口酒!

他一口酒竟然就将何无双击退,众人不禁都变了颜色,白凌霄等人初生之犊不怕虎,各展刀剑,便要扑过去。

只听“呼”的一声,接着“□□啪啪”一连串声响,白凌霄等人手里的刀剑已全不见了,一个个捂着脸,半边脸色红得像是茄子,就在这刹那之问,这几个人竟已每人重重挨了个耳刮子。

再瞧对面那人,不知何时已端端正正坐在何无双方才坐过的位上,左手仍拿着那酒葫芦,右手却杂七杂八拿了一大把刀剑,白凌霄等人认得,这些刀剑正是自己的,但若问他们怎会到了别人手上?他们只怕谁也回答不出。

江玉郎瞧见这人,面色变得毫无人色,玉面神判心计最深.在未知这人来历之前,生怕李迪等人鲁莽闯祸,当下抢先一步,干笑道:“这位兄台贵姓大名为何无端出手伤人?”

那人眼睛一斜,冷冷道:“谁是你的兄台,你是什么玩意儿?”

玉面神判勉强忍住怒气,铁青着脸道:“在下萧子春,江湖人称玉面神判。”

那人哈哈大笑道:“好个响亮的名头,你配么?”

笑声中手一送,将一大把刀剑全送到萧于春面前,雪亮的刀头剑尖,在灯光下像是猛虎的獠牙。

玉面神判一惊之下,不由得伸手去接,再看自己手里那对判宫笔不知何时已到了对方手里。

那“金狮”李迪没有吃过苦头,浓眉一轩,便待发作。江玉郎在桌下扯了扯他袖子,悄悄说了句话。

李迪面色立刻也变得全无人色,失声道:“你……你便是‘恶赌鬼轩辕三光!”

轩辕三光冷笑一声,也不说话,却自桌上拔起了那柄紫金刀,反手一刀,向旁边一个茶几砍了下去。那茶几上点着只儿臂般粗的蜡烛。

轩辕三光这一刀砍下去,蜡烛仍是蜡烛,烛台仍是烛台,茶几仍是茶几,他这一刀像是根本砍空了。

但突然间,烛光竟缓缓分了开来,接着蜡烛、烛台、茶几,全都分成了两半,向两边直倒下去。这一刀出手,众人更是面如死灰。

轩辕三光一扬紫金刀,“夺”的钉入梁上,梁上积尘,簌簌而落,他再也不瞧─眼,一屁股坐下,冷冷道:“儿子们眼见老子来了,怎地还不快摆上酒菜!”

他这句话说的虽然无理,但听在众人耳里,再也无人敢顶撞于他。

李迪“砰”的一拍桌子,大喝道:“小二,瞧见老子来,为何还不摆上菜来。”他看来人虽最是粗豪,但做保镖的人,究竟能屈能伸。

那店伙魂魄早巳骇飞了,此刻哪里还禁得起这一声大喝,口中刚说了声“是”,人已直滚下楼去。

少时酒菜摆上,萧子春、李迪抢着要来斟酒。

轩辕三光眼睛─瞪,道:“谁要你斟酒,除了对面两个姓江的娃儿,全给老子远远站开。”

他居然拿起酒壶,替小鱼儿倒了杯酒,又替江玉郎倒了杯酒,小鱼儿满怀欢喜,江玉郎却已骇破苦胆。

轩辕三光端起酒杯,道:“喝!”

小鱼儿一饮而尽,江玉郎也不敢怠慢,他刚放下杯子,只见轩辕三光眼睛已在盯他,咯咯笑道:“你可知道这酒叫什么酒?”

江玉郎道:“弟……弟子愚昧,实在不懂。”

轩辕三光大声道:“这─杯叫赌酒,无论谁喝了老子倒的酒,都得和老子赌─赌。”

江玉郎骇得手一抖,酒杯也摔在地上。

轩辕三光眼睛一瞪,道:“怎么?你不赌?”

江玉郎道:“吐”。”吐”……吐”。”

他骇得舌头都麻了,竟将“赌”宇说成了“赌”

轩辕三光大笑道:“好,你龟儿要赌啥?”

江玉郎道:“吐……吐什么……都可以。”

轩辕三光道:“好,老子就赌你这条手臂。”

江玉郎两腿一软,从椅子上滑了下去,小鱼儿笑嘻嘻将他拉了起来,道:“你怕什么?反正也未必一定输的。”

轩辕三光厉声道:“坐直了,说,你要怎样赌?”江玉郎目中竟流下泪来,转眼去瞧萧子春等人,但这些人此刻哪里还敢替他出头?

突然间,一人朗声笑道:“轩辕先生若要赌,在下可以奉陪.寻这等黄口孺子来赌,岂非无趣么?”

小鱼儿转眼望去,但觉眼睛─亮。

一个青衫秀土巳飘飘走上楼来。

灯光下,只见此人眉清目秀,面如冠玉,他含笑定过来,风神更是潇洒已极,小鱼儿自出道江湖以来,除了那无缺公子外,就再末见过如此令人着迷的人物。

萧子春等人见到他来了,都不禁在暗中长长松了口气,喜动颜色,江玉郎更是欢喜得几乎要跳了起来。

轩辕三光目光闪电般在他身上一转,也不禁为之动容道:“你是谁?”

这人微笑一揖,道:“在下江别鹤。”

轩辕三光目光闻动,厉声道:“江湖传言,江南一带,出了个了不起的英雄,乃是燕南天之后第一个当得起‘大侠’两宇的人物,莫非就是你?”

江别鹤笑道:“那只是江湖朋友抬爱,在下怎担当得起。”

轩辕三光指着江玉郎摇头叹道:“虎父犬子……虎父犬子……”

突又一拍桌子,大喝道:“他既是你的儿子,你莫非要代他与我赌一赌?”

江别鹤道:“轩辕先生若有兴致,在下自当奉陪。不知轩辕先生赌注如何?”

轩辕三光微一思索,浓眉轩起,大声道:“你我两人无论谁输了,便任凭对方处治!”

这赌注说出来,众人不禁俱都失色,这“任凭对方处治”,委实令人心惊,胜的一方若令败的一方去做件绝不可能、甚至丢人现眼的事,那岂非比“死”更痛苦百倍,尤其是以江别鹤这样的身分,他若输了,就算想死,也先得做了对方要求之事才能死的。他就算死也不能食言背信。

众人只道江别鹤绝不会答应,哪知他只是淡淡一笑道:“就是这样也好,但如何赌法,还请见告。”

轩辕三光见他如此轻易便答应了这席注,也不禁为之动容,端起面前酒杯,─饮而尽,大笑道:“好,江南太快果然豪气干云,我定了赌注,如何赌法便由得你,这是我的规矩。”

江别鹤笑道:“既是如此,在下恭敬不如从命了。”

他走过去,搬了张小圆桌来,又将一大碗满满的鱼翅羹放在桌子中央,轩辕三光瞧得奇怪,道:“这又算了什么?”

江别鹤缓缓道:“你我依次往桌上击一掌,谁若要将这碗鱼翅羹震得溅出,或是使得碗落下去,那人便算输了。”

他口中说话,一掌向那桌面拍了下去。

他这一掌似乎也未用什么气力,但那坚硬的梨木桌面在他掌下竟像是突然变成了豆腐似的。

他一掌切下,竟穿透了桌面,桌上那碗盛得满满的鱼翅羹,果然还是纹风不动,没有溅出一滴。

江别鹤微微笑道:“你我……掌击下,必定穿透桌面,是以就算你我两人都未将这碗鱼翅羹震倒,到了后来,桌面上惧是掌痕,那中央一块,总要落下去的,谁击下最后一掌,谁就输了,是以桌子越小,胜负便越早。”

众人都已被这种掌力惊得呆了,直到此刻才喝出来来,就连小鱼儿也不能例外,他实也未见过这种掌力。

轩辕三光面色也已变了,站在那里,怔了许久,喃喃道:“这样的赌法,倒真连我也未曾见过。”

江别鹤笑道:“在下已击下了第一掌,此刻该轮到轩辕先生了。”

轩辕三光突然仰首狂笑道:“我‘恶赌鬼’平生与人大赌小赌,不下万次,从未有─次还未赌时,便己先认输了……”

他突又顿住笑声,目光凝注江别鹤,道,“但这次,我不必赌,已认输了”。·我掌力纵能穿透桌面,却万万不能令这碗见鬼的鱼翅羹一滴也不溅出来。”

众人长长嘘了口气,大喜狂欢。

轩辕三光惨然一笑,背负双手,道:“现在,你要我怎样,只管说吧!”

江别鹤微一沉吟,走过去倒了两杯酒,笑道:“在下且敬轩辕先生一杯。”

轩辕三光仰首一饮而尽,“砰”地放下酒杯,厉声道:“现在轩辕三光是生是死,往东往西,凭阁下吩咐!”


第三十八章 假仁假义

江别鹤微笑道:“在下要轩辕先生做的事,方才不是已做过了么?轩辕先生的赌注既已付清,为何还要说这样的话。”

轩辕三光又怔住了,呐呐道:“你你说什么?”

江别鹤笑道:“输的一方,既是任凭胜方处置,在下就罚轩辕先生一杯酒,此刻轩辕先生酒已放下,正是银货两讫,各无赊欠了。”

轩辕三光木立当地,喃喃道:“你若能杀了我,江湖中谁不钦服,你若要我做件事,无论奇珍异宝,名马灵犬,我也可为你取来,但……但……”

他长叹一声,苦笑道:“但你却只是要我喝一杯酒。”

江别鹤笑道:“若不是在下量小,少不得还得多敬几杯。”

轩辕三光突然举起那酒葫芦,一口气喝了十几口,伸手抹了抹嘴唇,仰天长笑起来,道:“好!果然不愧是‘江南大侠’!我轩辕三光平生未曾服人,今日却真的服了你江别鹤了!”

大步走过去,拍了拍小鱼儿肩头,道:“小兄弟,你的事我已管不了啦,但有‘江南大侠’在此,你再也不必伯那些鼠辈欺负了,我且去了……”再见!”

说到“再见”两宇,人已出窗,眨眼便消失在夜色中。窗外凉风习习,一弯新月正在中天。

江别鹤目送他去,喃喃叹道:“此人倒不愧是条好汉!”

“玉面神判”萧子春陪笑道,“此人名列‘十大恶人’,江兄不乘机将之除去,岂非太可惜了?”

他口中虽以兄弟相称,但神情却比弟子待师长还要恭敬。

江别鹤正色道:“这样的英雄人物,世上有几个?萧兄怎能轻言‘除去’两字,何况,此人除了好赌之外,并无别的恶迹。”

萧子春垂首笑道:“是,小弟错了。”

江别鹤笑道:“更何况他只要赌输,使绝不抵赖,纵然输掉头颅,也不会皱一皱眉头,试问当今天下,有他这样赌品的人,能有几个!”

小鱼儿突然叹了口气,道:“只可惜轩辕三光没有听见你这番话;否则他真要感激得眼泪直流了。”

江别鹤目光上下瞧了他一眼,展额笑道:“这位小兄莫非也是犬子好友?”

小鱼儿道:“好友两宇,我可实在不放当。”

江别鹤目光一闪,已瞧见了他们手上的“情锁”,微微笑道:“这旁门左道的区区之物,我自信还能将之解开,小兄你只管随我回去……”

小鱼儿笑道:“我也实在很想随你回去,只是这里还有人等着宰我,怎么办呢?”

江别鹤皱眉道:“谁?”

小鱼儿道:“自然都是些威名赫赫的英雄豪杰,七八个成名的大英雄等着宰我一个人,这岂非光荣之至。”

江别鹤目光一转,满屋予的人惧都垂下了头,萧子春、李迪等人更是面红耳赤,江别鹤缓缓道:“我可保证,这种事以后绝不会发生了。”

突听窗外远处黑暗中有人高歌。歌声随风传来,唱的竟是:“江南大侠手段高,蜜糖来把毒药包,吃在嘴里甜如蜜,吞下肚里似火烧.糟!糟!糟!大下英雄俱都着了道……”

江别鹤神色不变,微微笑道:“得名之人,谤必随之,我既不幸得名,挨些骂也是应当的,此等小人,你若去追他,岂非反令他得意。”

小鱼儿笑眯眯瞧着他,道:“我小鱼儿也很少服人,今天也倒有些服你了─……”

若没有自己去看过,谁也不会相信“江南大侠”住的竟是这样的屋子。那只是三五间破旧的屋于,收拾得虽然干干净净,一尘不染,但陈设却极为简陋,也没有姬妾奴仆,只有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蹒跚地为他做些杂事。

小鱼儿随着他走了两天,才走到这里。

这两天小鱼儿更觉得这“江南大侠”实非常人,一个在武林中有如此大名的人,对人竟会如此客气,这大概除了江别鹤外,再没有人能做到了,和他走在一起,就如同沐浴春风一般,无论是谁,都会觉得很舒服、很开心的。

走进了这间屋子,小鱼儿更不免惊奇。

江别鹤微笑道:“这庄院昔日本是我一个好友诸葛云的,他举家迁往鲁东,就将庄院送给了我,只可惜我却无法保持它昔日的风貌,想起来未免愧对故人。

小鱼儿叹道:“名震天下的‘江南大侠’,过的竟是如此简朴的生活,千百年来,武林中只怕没有第二个了。”

江别鹤正色道:“古人说: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句话我从未忘记。”

小鱼儿叹道:“你真是个君子。”

少时菜饭端来,也只是极为清淡的三四样疏菜,端菜添饭摆桌子,竟都是这领袖江南武林的盟主自己动手的。这样的主活,与他那炫目的名声委实太不相称。

小鱼儿喃喃道:“难怪天下江湖中人都对你如此尊敬,一个人能忍别人之所不能忍,自然是应当成大事的。”

江别鹤闪亮的目光转注着他,忽然道:“我看来看去,越看越觉得你像我昔日一位恩兄。”

江别鹤叹道:“他是昔日江湖人中温文风雅的典型,也是千百年来江湖上最著名的美男子,我为小儿取‘玉郎’这名字,正也是为了纪念他的。”

小鱼儿笑道:“你看我像个美男子?我这人若也可被称为‘温文风雅’,那么天下的男子就没有一个不是温文风雅的了。”

江别鹤微笑道:“你也许并不十分温文风雅,但你的确有他那种无法形容的魅力,尤其是你笑的时候,我不相信世上有任何少女能抗拒你微笑时瞧着她的眼睛。”

小鱼儿大笑道:“我但愿能有你说的这么好,也但愿能就是你说的那人的儿子,只可惜我爹爹也和我一样,纵然是个聪明人,但绝不是什么美男子,而且他现在也正活得好好的,也许正在他那张逍遥椅上抽着旱烟哩。”

他大笑着站了起来,走了出去。江玉郎也只有跟着他。

小鱼儿又笑道:“我实在想陪你多聊聊,却又实在忍不住要去睡了……希望你明天能找几个有用的锁匠来,能将这见鬼的‘情锁打开。”

江别鹤叹道:“这一路上我几乎已将鄂中一带有名的巧手锁匠都找过了,我实也未想到这‘情锁’的视簧竟造得如此之妙。”

他一笑又道:“但你只管放心,就在这两天我必定能寻得一柄削铁如泥的宝剑……到了我这里,你什么事都不必再烦心了。”

小鱼儿笑道:“所以我现在只要一沾着枕头,立刻就会睡得像死人似的。”

江玉郎现在就像是已突然变成了一个世上最听话、最老实的孩子,老老实实的随他走了出去。

江别鹤温柔地瞧着他们的背影消失,缓缓在袖中摸索着,竟摸着了柄长不过一尺的短剑。

这短剑的剑鞘黑黝黝的,看来毫不起眼,但等到江别鹤抽出这口剑来,屋子里却像是有电光一闪。森冷的剑气,立刻使烛火失去了光彩。

那又聋又哑的老头子,远远站在门口,此刻也不禁打了个冷战,他瞪大了眼睛,像是在说:“你手里的明明已是削铁如泥的宝剑,却又为什么不为他人将那见鬼的‘情锁’削断?”

江别鹤抬起头,瞧见他这充满惊疑的目光,像是已瞧破了他的心意,微微一笑,缓缓道:“我此刻自然还不能将那‘情锁’削断,那孩子一肚子鬼主意,谁也猜不到他要干什么,我只有叫玉郎时时刻刻地监视着他……”·有了那‘情锁’,他就是想溜想跑,却也是跑不走的了。”

可惜他说话的对象只不过是个又聋又哑的老头子,他无论说什么,这老头子都是听不见的。

走廊上,有个小小的灯笼,昏黄的灯光,照着荒凉的庭园,一只黑猫蹲踞在黑暗里,只有眼睛闪着碧绿的光。

小鱼儿和江玉郎走在这曲廊上,脚下的地扳吱吱直响,远远有风吹着树叶,小鱼儿缩起了脖子,苦笑道:“任何人着在这种地方住上十年,不变成疯子才怪。”

江玉郎道:“你放心,你用不着住十年的。”

小鱼儿笑道:“你终了说话了……,方才在你爹爹面前,我还以为你变成哑巴哩!”

江玉郎道:“在我爹爹面前敢像你那样说话的人,世上只怕也没有几个。”

小鱼儿瞧着那黑黝黝的后园,笑笑道:“这后园你去过么?”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

小鱼儿道:“你在这里也住了许久,只去过一次?”

江玉郎道:“去过一次的人,你用鞭子抽他,他也不会去第二次了。”

小鱼儿笑道:“那里面难道有鬼?”

江玉郎道:“那种地方,鬼也不敢去的。”

他打开一扇门,悬起了一盏灯,小小的屋子里,有几柄刀剑,一大堆书,自然,还有张床。

小鱼儿眼珠一转,道:“这就是你的卧房?”

江玉郎长长叹了口气,道:“一年多没有回来,此刻看见这张床,也不觉亲热得很。”

小鱼儿笑道:“瞧见你那些宝贝朋友之后,打死我也不相信你以前会老老实实睡在这张床上,你难道真的憋得住?”

江玉郎突然一笑,道,“半夜我不会溜出去么?”

小鱼儿道:“我自然知道大户人家的子弟,都有半夜溜出去的稚癖,但你爹爹可与别人不同,你怎能逃得过他的耳目?”

江玉郎眨了眨眼睛,道:“你可知我为什么要你在这屋子里?”

小鱼儿道:“知道。”

江玉郎道:“只因这屋子距离我爹爹的卧房最远,而且窗子最多……这本来应该是佣人住的地方,但我却抢着来睡了。”

小鱼儿笑道:“据我所知,这只怕是你最聪明的选择了!”

回到了自己的卧房,江玉郎终于也放下了心,睡到床上,还没有多久,便已真的睡着,而且睡得很沉。他也用不着再去提防小鱼儿,他也实在累了。小鱼儿也像是睡得很沉。

也不知道了多久,有一阵轻轻的脚步声走了过来,走到门外,停了停,轻轻敲了敲房门。门里没有应声,这人将门推开一线,瞧了瞧,然后这脚步声又走了回去,竟像是走入了那荒凉的后园。

这连鬼都不敢去的地方,他三更半夜去做什么?

小鱼儿突然张开了眼睛,自头发里摸出了根很细很细的铜丝,竟将这铜丝刺入那“情锁”上的一个小洞里。他耳朵贴在这“情锁”上,将那铜丝轻轻拨动着……他眯着眼睛,聚精会神地,就像是在听着什么动人的音乐。

突然,轻轻“喀”的一响,那鄂中所有的巧匠都打不开的“情锁”,居然被他以一根细细的铜丝拨开了。

他面上不禁露出了得意的笑容,挥动着那只失去自由已久的手随手点了江玉郎的“睡穴”

江玉郎腿得更不会醒了。

小鱼儿瞧着他得意地笑道:“你自以为聪明,其实却是个呆子,竟一直以为我真的弄不开这见鬼的情锁,你也不想想,我是在什么地方长大的。”

“恶人谷”中既然有最出色的强盗,自然也有最出色的小偷,在最出色的小偷手下,世上哪有打不开的锁,

但他为什么却一直宁愿和江玉郎锁在一起?宁愿受各种气?他心里究竟又在打着什么主意?莫非他早已猜到江玉郎的父亲必定是个神秘的人物?莫非他早巳猜到这地方必定有一些惊人的秘密?

他要和江玉郎锁在一起,莫非只不过就是要到这里来!而且还可令别人都因此而不再防着他。任何人都以为他是摆脱不了江玉郎的,有江玉郎时时刻刻、寸步不离跟着他,别人自然都放心得很。

但这时,小鱼儿己溜出了窗子。竟向那连鬼都不敢去的后园掠了过去。这时,那脚步声入园已有许久丁。

小鱼儿掠入那圆月形的门时,只瞧见远处有灯火闪了闪,然后,便是一片黑暗,灯火竟似熄灭。

黑暗中,树木在风中摇舞,仿佛是许许多多不知名的妖魔,正待择人而噬,天上虽然有黯淡的星光,但星光却更增加了这园林的神秘和恐怖,风很冷,但小鱼儿掌心却是湿湿的,已沁出了冷汗。

假如是别人,此刻早巳退回去了。但小鱼儿却不是“别人”,小鱼儿就是小鱼儿,天下独一无二的小鱼儿,他若要前进,世上再无任何事能令他后退。

他早己认准了方才那灯火闪动之处,他就直掠过去。但园林中只有枯萎了的树木,颓败了的山石小亭,方才那一点灯火,早巳不知到哪里去了。

走着走着,小鱼儿突然迷失了方向。一阵风吹过,他忍不住机伶伶打了个寒噤,他忽然发觉自己根本不知道该走到哪里去?该找些什么?

就在这时,一条黑影自黑暗中窜了出来!小鱼儿魂都几乎被骇飞了,黑影窜过去,竟是条黑猫!但这黑猫又怎会入了这后园?又怎会突然窜出来?

小鱼儿心念一转,绝不再多想,立刻伏到地上,前面有一堆碎石瓦砾,还有一片枯萎的菊花。

他身子刚伏下来,十余丈外,突然有一扇窗子亮起了灯火,接着,一条人影缓步走了出来。这人手掌着灯,灯光照着他的脸,赫然正是江别鹤!

只听他“咪呜”一声,那黑猫便向他窜了过去,窜入他怀里,他反手扣起了门,抱着黑描走了回去。

小鱼儿伏在地上,连大气都不敢出。灯火,刚刚去远,园林中像是更黑、更冷。小鱼儿又等了许久,才悄悄爬了起来,悄悄走过去,走到前面,才瞧出那里有间小小的花房。

门,已锁上了。

于是小鱼儿又有了机会施展他开锁的本事。

他轻轻推开了门,点着他方才从桌子上偷来的火折子,花房里蛛网密布,角落里堆着些破烂的花盆、枯叶、木炭,此外就什么也没有了……半夜三更,江别鹤跑到达什么也没有的破屋子里来做什么?

风吹着窗户,吱吱作响,风从破了的窗纸里吹进来,就像是一只冰冷的鬼的爪子,在摸小鱼儿的背脊。小鱼儿真想逃走,逃回床上,用棉被盖住头,这种地方,真是连鬼也不会愿意来的。

但连鬼也不来的地方,岂非最好隐藏秘密!

他目光四下转动,瞧了半晌,也瞧不出这屋子里有什么可疑之处,屋子里到处都积着灰尘,像是已许久没有人来过!但江别鹤方才明明来过,灰尘上怎会没有他的脚印?小鱼儿心一动,俯身摸了摸,那灰尘竟是粘在地上的,除非你用力去搓,否则什么痕迹也不会留下。

小鱼儿几乎跳了起来,他知道这屋子必有地道,但他将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还是找不出有什么机关消息。

他几乎绝望了,仰面长长叹息了一声,蛛网。在风中飘摇,有些蛛网巳被风吹断了,蜘蛛正忙着在重新绘起。但有一张蛛网,任凭风怎么吹,却动也不动。

这种事别人也不会注意,但世上再也没有一件事能逃过小鱼儿的眼睛,他立刻窜了过去!

他发现这面蛛网竟是以极细的钨金丝做成的!他立刻一跃而起,将这面蛛网─拉。

只听“格”的一声,接着,又是一连串‘格格”声响,蛛网下的一堆枯柴突然缓缓移动,露出一个洞来!小鱼儿也曾见过许多设计巧妙的秘密机关,但却从未见过有任何一处比这更巧妙、更秘密。

除了没有窗子,这实在是一间最标准的书房,就和世上大多数读书人读书的地方完全一样。

书房的左右两壁,是排满了书的书橱书架,中间是一张精雅的大理石书桌,桌上整齐地排列着文房四宝。

除此之外,自然还有盏铜灯,小鱼儿点燃了它,然后,便坐在那张舒服的大椅子上,他开始静静地想:“我若是江别鹤,我会将秘密藏在什么地方?”

任何一间书房里,可以收藏秘密的地方都很多,但假如那秘密是一些纸张,最好是藏在什么地方?

最好自然是藏在书里但这里有成千成百本书他又会藏任哪本书里?

自然要藏在别人最不会翻阅的一本书里……虽然,这里绝不会有人走来翻他的书,但他却也会习惯地这样做的。

小鱼儿站了起来,仔细去瞧那书架。他一本本地瞧,书架上有石刻的《史记》、《汉书,还有些手抄的珍本杂记,每本书都已积着灰尘,

江别鹤到这里,自然不会是为了看书,这些书上自有积尘,但这里……就在这里,却有本书非常干净。

这本书不算薄,小鱼儿抽下来,书皮上写的是:“本草”

小鱼儿笑了,就发现这本书中间已被挖去了一块,四边却粘在一起,就像是个盒子,

书中被挖去的地方,竟放着几张精巧的人皮面具,还有三两个小瓶子,这显然是易容的工具。

但小鱼儿却对这些完全没有兴趣,他再找,又找出个同样的“书盒子”,这里面也有几只小木瓶。瓶子里装的竟是非常珍贵的毒药!

小鱼儿叹了口气,再找,他又找出一叠数目大得骇死人的银票,还有张很大的名单。他也懒得去瞧那些名字,只瞧见每个名字下却有个括弧,括弧里有的写着“少林”,有的写着“武当”,每一个都写的是名门大派,也许,这些是江别鹤派到这些门派中奸细的名字‘

但小鱼儿却也懒得管它,这些虽然都是惊人的秘密,但却不是小鱼儿所要找的,他失望地坐了下来。

突然,他瞧见书桌旁有些矮几,矮几上堆满了纸,各色各样的纸,他眼睛像是一亮,抓起一叠纸。

纸质很轻,很薄,却带着韧性,这种纸,在当时是非常特殊的,小鱼儿也不过见过一次。但他却知道这种纸的味道!只因他曾经将一张同样的纸吞入肚里。

这叠纸,正和他从铁心兰处得来的那“燕南天藏宝图”的纸质是完全一样的,他死也不会忘记。

他仔细地刮了一小撮尘土,轻轻抹去最上面一张纸上,纸上便现出了花纹,果然正是那藏宝图的图形。

要知那藏宝图为了要求逼真,是用木炭条画的,在上面的一张纸上画过最后一张图后,又恰巧没有再动过这叠纸。

小鱼儿长长叹了口气,哺哺道:“伪造那藏宝图的人,果然就是他!要害得天下英雄自相残杀的人,果然就是他!”

他冷笑道:“好一个大仁大义的‘江南大侠’!我早知道你有不可告人的野心,否则你又怎会如此矫情,如此做作?……你不但想将天下英雄俱都瞒在鼓里:竟还想将不易收服的人俱都用计除去,好让你独霸天下!”

他小心地将一切又重归原位,喃喃又道:“你若不惹我,你的事我本也懒得管的,但谁叫你害得我也上了次大当,我若不教训教训你,岂非对不住自己!”

他吹熄了灯,退了出去!将机关也回复原状。

只固他知道此刻就算要揭破江别鹤的阴谋,别人也不会相信的,江别鹤实在装得太好了。所以他只有再等,反正江别鹤是跑不了的。

江玉朗还在沉沉的睡着,甚至连姿势都没有变,他的头埋在枕头里,那副已打开的‘情锁”也仍挂在手上。

小鱼儿不动声色地上了床,又将手套入“情锁”里,“格”的锁上,此刻他什么都不再想。

他要舒服地睡一觉,养足精神好对付明天的事。但他眼睛还没有闭上,屋子里突然有火光亮起。

小鱼儿一惊,张开眼,便瞧见一个人笑嘻中地站在床头,闪动的火光,照着他苍白的脸,照着他诡秘的笑容……。‘

这人竟赫然是江玉郎!但江玉郎不是明明睡在他旁边么?又怎会站到了床头!小鱼儿跳了起来,再看他身旁的人。

他身旁的人也抬头向他笑,却是那又聋又哑的残废老人……小鱼儿怔了半晌,突大笑道:“我明明知道江别鹤是个厉害的人物,怎地还是小估了他?”

江玉郎冷笑道:“这也很好笑么?以我看来,你本该痛哭才是。”

只见江别鹤缓缓走了进来,含笑瞧着他,柔声道:“你发现了那么重要的秘密本该快快逃走才是,但你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回来,你的确有惊人的胆子。”

小鱼儿道:“你明明知道我已发现了你的秘密,居然还能不动声色地等我回来,等我再将自己锁起……唉,你的确了不起。”

江别鹤道:“你小小年纪,居然能骗过了我,居然能找出我的秘密,这实在是我绝未想到的事,的确令人佩服。”

小鱼儿道:“你竟能令天下人都相信你是个大仁大义的英雄,竟能令每个人都对你如此尊敬,当真不傀为一代枭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竞互相推崇起来,假如有不相干的人旁边听着,谁也不会猜到他们心里在打什么主意。

江别鹤叹道:“我实在很爱惜你的才智,但你为什么偏偏要来和我作对,你既然知道了那些秘密,我纵然爱惜你,也只有忍痛割爱了。”

小鱼儿叹道:“我实在也很爱惜你的才智,很愿意见到你大事成功,但你为什么偏偏要做出那些见鬼的藏宝图来,害得我也上了次当。”

江别鹤面上突然微微变了颜色,失声道:“你怎知道那藏宝图与我有关?”

小鱼儿道:“若不是那藏宝图,我又怎么来到这里,我又怎会辛辛苦苦地来发掘你的秘密?只要你不惹到我,你的秘密关我屁事!”

江别鹤瞧了江玉郎一眼,道:“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小鱼儿笑道:“我瞧见你这‘犬子’身上居然也有张藏宝图,我就问他是从哪里得来的,他说,是从你书房偷来的,那时,我就想,如此重要的藏宝图,你怎能随便放在书房里?那时我心里就已有些疑心。”

江别鹤道:“你怀疑得很好。”

小鱼儿道:“我又听人说,这‘犬子’的父亲乃是一代大侠,我又想,常言道:龙生龙,风生风,一代大侠怎会养得出如此卑鄙无耻的儿子。”

江别鹤微笑道:“你骂得也很好。”

小鱼儿道:“后来我瞧见你,居然住在这种地方,居然自己搬桌子端莱,身旁只用了又聋又哑的老头子,我又想,这人若不是圣贤,就必定是我从未见过的大奸大恶之徒,因为世上只有这两种人能做出这样的事。”

江别鹤笑道:“我自然不太像是圣贤。”

小鱼儿道:“所以我就一心探一探你的秘密。”

江别鹤叹道:“你实在太聪明了,这实在是你的不幸……”

小鱼儿道:“我若老实些,只怕就能学会装傻了。”

江别鹤道:“只可惜你只怕永远学不会了。你可知道今天晚上你并不是唯一想害我的人?”小鱼儿道:“还有谁想害你?”

江别鹤道:“昨夜已有人到我卧房里去过了,他先将迷香吹进来,再撬开窗子,显然是要来杀我,只可惜我昨夜并未睡在这里。”

小鱼儿道:“不错,你昨夜是和我一起睡在新滩口的客钱里的……但你又怎会知道有人曾经进过你的屋子?”

江别鹤笑道:“今天我回来时,那屋子里还有残余的迷香气味,窗台上也还留下浅浅的足印,昨夜想来杀我的人,并不是老手。”

小鱼儿叹道:“他若是老手,今夜就不会来了。”

江别鹤附掌道:“不错,只因他不是老手,所以今夜还会来的。”

小鱼儿苦笑道:“所以你就要我睡在你屋子里,代替你被人杀死,你不但可借此杀了我,还可借此捉住那人,那么,你杀他时,还可说是为我报仇,别的人若是知道此事,少不得又要称赞你的仁义。”

江别鹤大笑道:“和你这样聪明的孩子说话,当真有趣得很……我甚至根本不必说出来,你便已知道我的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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