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隆,作为中国历史上最知名的皇帝之一,民间加在其身上的标签很多,从最一开始的各种小吃,到写诗狂魔,然后是农家乐审美,再到这段时间的痴情皇帝,乾隆正在一步步作为一个文化符号被不断地建构与解构。
随着《延禧攻略》的热播,乾隆皇帝和他第一任皇后富察氏的感情被很多朋友关注,其实作为一个复杂的人,乾隆身上兼具男性与皇帝两个属性,在富察氏以及再往后的那拉氏,这两个属性都是始终如影随形的,并不只是痴情男子这么简单。
“影与形兮离去一,居忽忽兮如有失。对嫔嫱兮想芳型,顾和敬兮怜弱质。”
这是乾隆皇帝在他的第一任皇后孝贤皇后富察氏崩逝后写的《述悲赋》里的一句,是乾隆大量诗文里为数不多动人的几篇之一。
《延禧攻略》剧照,乾隆和富察皇后
当然,乾隆和富察氏之间的感情一定是真挚的,这一点毋庸置疑。
富察皇后是传统社会里的典范女性,《清史稿》有记载:“后恭俭,平居以通草绒花为饰,不御珠翠。岁时以鹿羔沴毧制为荷包进上,仿先世关外遗制,示不忘本也。上甚重之。”
从这句话我们能够看出,富察皇后性情温柔,生活节俭,而且很识大体,她能够在不谄媚乾隆的情况下得到乾隆的高度认同,是很不简单的。
但《清史稿》里对这样一位皇后的记载未免过于简单,在叙述了乾隆很重视富察后,紧接着就记载富察皇后的病逝了:“十三年,从上东巡,还跸,三月乙未,后崩於德州舟次,年三十七。”
虽然《清史稿·后妃列传》里的记载不多,但在其他地方,我们仍然能够看出不少细节。
乾隆和富察一共有过两个儿子,第一个儿子叫永琏,是乾隆的二皇子,永琏生于雍正八年六月二十六日,当时乾隆还未登基,他的父亲雍正便已十分喜爱由宝亲王弘历(即后来的乾隆皇帝)的嫡福晋生的这个男孩,于是亲自给孙子取名“永琏”。
“琏”是宗室的礼器,《论语》中就有问“何器也”而答“瑚琏也”的对话,也指代治国安邦之人,雍正起这个名字的用意不言而喻,乾隆即位后,便秘密定下了永琏为太子,然而两年后永琏便不幸病故,乾隆异常悲痛。
《清高宗实录》有载,在永琏病故后,乾隆在诏书里提及了已秘定永琏为太子但没有告知天下的原因:“二阿哥永琏乃皇后所生,朕之嫡子。为人聪明贵重,气宇不凡。当日蒙我皇考、命为永琏。隐然示以承宗器之意。朕御极以后,不即显行册立皇太子之礼者。盖恐幼年志气未定、恃贵骄矜,或左右謟媚逢迎,至于失德,甚且有窥伺动摇之者。是以于乾隆元年七月初二日,遵照皇考成式亲书密旨,召诸大臣面谕,收藏于乾清宫正大光明扁之后。是永琏虽未行册立之礼,朕已命为皇太子矣。今于本月十二日,偶患寒疾,遂致不起,朕心深为悲悼。朕为天下主,岂肯因幼殇而伤怀抱。但永琏系朕嫡子,已定建储之计,与众子不同,一切典礼,著照皇太子仪注行。元年密藏扁内之谕旨著取出,将此晓谕天下臣民知之。”
后来永琏被追赠为端慧皇太子,专门给他修建了皇太子园寝。清代有许多陵寝,如帝王陵、后妃园寝、诸王陵寝等,但皇太子园寝只有这一座。但永琏直到乾隆八年才下葬地宫,这是为何呢?
因为乾隆想让儿子常伴自己左右,因此永琏的陵寝一定要在自己的陵寝边上,可是他自己的万年吉地还没有选好,因此只能一拖再拖。
清代有清东陵和清西陵,清东陵在今天的唐山遵化,清西陵在今天的保定易县。清东陵的昌瑞山本是明崇祯皇帝给自己选的万年吉壌,因为昌平天寿山的风水宝地都用光了,但明朝灭亡太快,崇祯还没来得及修陵寝就上吊了,因此崇祯被葬进了天寿山麓崇祯的田贵妃园寝里,而他选的这块地,则成了清代皇陵所在。
不过雍正不这么看,雍正觉得这地方最好的风水已经被顺治和康熙占了,他得找个更好的地方长眠,于是雍正营造了清西陵,可到了乾隆时,乾隆担心自己也葬在清西陵的话,后世子孙就会忽略清东陵,于是定下陵寝的昭穆制度,一代西、一代东(当然这个制度在道光手上被破坏了)。
但雍正的担心是有道理的,清东陵的风水确实不好了,乾隆的裕陵在修建时就屡屡渗水,后来孙殿英炸开了裕陵,地宫里全是积水。
乾隆七年,乾隆的陵寝选在了东陵的胜水峪,于是乾隆立刻派大学士讷亲和户部尚书海望和钦天监官员一道来为永琏选陵寝,最终朱华山以“来龙秀丽,穴情明确,土色纯黄”入选。园寝于乾隆九年竣工,耗银十六万余两,比一般的妃园寝和王爷园寝规格高,每年的四时大祭乾隆都会派王公大臣前来祭祀,有时乾隆也会亲自来。
永琏病逝后,乾隆并没有打算再次册立太子,直到乾隆十一年,富察皇后又生了一个儿子。这次乾隆亲自给儿子取名“永琮”。《周礼》曰:“以玉作六器,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琮同样是一种宗教祭祀和国家大典上的礼器,由此可见乾隆的重视,谁知乾隆十二年,永琮也病逝了,而永琮也曾被寄希望于太子之位:“圣母皇太后因其出自正嫡,聪颖殊常,钟爱最笃。朕亦深望,教养成立,可属承祧。”
小孩子才几岁,很难看出谁比较适合做皇帝,而皇帝过早属意,其实看中的是小孩子背后的人。乾隆皇帝固然是爱皇后,但富察家族的势力同样是乾隆所要仰仗的。
富察家族最早可追溯到金国的蒲察氏,到了清代,始终追随爱新觉罗家族,从关外到关内,从战场到庙堂,辅佐皇帝,四处征战,煊盛一时,接连几朝,是当时一等一的满族大家族。乾隆早在做宝亲王时,就受到过该家族的拥戴,即位初年,皇位不牢,很多事还要借助富察家族,比如富察皇后的哥哥傅清,就是当时的驻藏大臣,乾隆靠着他稳定了西藏的局势。
当然,乾隆皇帝和富察皇后的感情也不只是政治联姻,他们的感情之深,是让后世很多人瞩目的。
富察的死,从记载来看,是富察“偶感寒疾”后,短短几天内就病重崩逝的。刘桂林老师曾经通过《起居注册》、《晴雨录》、《江宁晴雨录》和《杭州晴雨录》比对了富察皇后崩逝前后山东的天气,推断出那段时间阴雨绵绵,天气寒冷,再加上富察皇后不断陪着皇帝幸约突泉、阅示营兵、泛舟大明湖,感染了寒疾加上体力的消耗,生了重病是可能的。
但王娜在《清高宗孝贤皇后死因考辨》里则认为,这只是富察皇后病重的外因,内因依然在她长期处于接连丧子的悲痛中无法自拔,最终导致了悲剧的发生。
这一点是符合富察皇后性格的。富察皇后不是一个强势的人,她温柔、大气、细腻、敏感,正因如此才得到乾隆的喜爱,但也因此,她始终走不出孩子死亡的阴影。
也许她很早之前就看到了自己快死了,她对乾隆说:“吾他日期以‘孝贤’,可乎?”“孝贤”二字的谥号,是她自己起的,她死后,乾隆下诏说:“朕昨赋皇后挽诗,有‘圣慈深忆孝,宫壸尽称贤’之句。思惟‘孝贤’二字之嘉名,实该皇后一生之淑德,应谥为孝贤皇后。”
孝贤皇后崩逝时,乾隆正在南巡,但这时他马不停蹄昼夜兼程地将皇后的梓宫护送回京,将梓宫停在孝贤皇后生前的寝宫长春宫内,当时裕陵尚未完工,乾隆先将梓宫安放在景山观德殿后,准备将皇后放入裕陵的地宫,将来和自己一同安葬。
乾隆十七年十月二十七日辰时,乾隆亲自护送孝贤皇后到裕陵,并目送葬入地宫。从此以后,乾隆每次谒陵,都会来孝贤皇后这儿陪她说说话,给她奠酒。这在《清高宗实录》里有大量描写。
而孝贤皇后的丧礼,乾隆则显得格外重视。
由于丧礼办得好,乾隆特地嘉奖了傅恒,乾隆说:“大小事务均得妥协就绪,不致烦劳朕心。”
很快,傅恒就以户部尚书协办大学士署理川陕总督,经略军务,授保和殿大学士。可以说成是乾隆思念皇后,也可以说是他在拉拢朝臣。
《延禧攻略》剧照,富察·傅恒
满族有一个习俗,遇父母之丧或皇帝皇后大丧时,一百天内不允许剃发。虽然有这样的规定,但历年来无论是皇帝驾崩还是皇后病逝,都没有人遵守过,皇帝也没有特地强调过。可是谁也没想到,孝贤皇后崩逝后,乾隆对这件事格外上心,江兴汉、金文淳、周学健、塞楞额等许多满汉大臣,都因为没有遵守这条早已无人遵守的命令,而被革职查问,其中金文淳被斩、周学健因被查出贪污自尽身亡。
这出发生在乾隆十三年的“剃发案”,是一场由孝贤皇后之死引发的大案,一方面确实足以说明乾隆和孝贤皇后感情之深,另一方面乾隆也利用孝贤皇后的死做了很多文章。
从种种史料表明,早在雍正皇帝驾崩时,乾隆就打算利用剃发来整顿一批官员,但由于当时乾隆刚刚登基,根基不稳,贸然行动反而会被处处掣肘,因此乾隆忍了下来,直到这次,经过了十三年,乾隆已经掌握了朝中大权,借着这个由头加强皇权,是再好不过的了。
很多学者都认为,孝贤皇后崩逝后,乾隆的执政风格从宽宏大量转向了宽严相济。这不是没有道理的。
拿来做文章的还不止剃发案。《清高宗实录》有载,乾隆皇帝见很多官员居然不上奏请求进京叩揭梓宫,勃然大怒,下诏说:“盖旗员地分亲近,沐恩尤为深重,一遇皇后大事,义当号痛奔赴,以尽其哀慕难已之忱。即或以外廷不敢豫宫闱之事,而思及朕躬,当此事故,亦应奏请来京请安,庶君臣之义,不致漠不相关也。”
根据刘桂林的统计,湖广总督塞楞额、浙江巡抚顾琮、江西巡抚开泰、河南巡抚硕色、安徽巡抚纳敏等三十四名官员由于未行奏请赴京而被降二级留任。两江总督尹继善、闽浙总督喀尔吉善、遭运总督蕴著等十九人分别被销去加级、军功纪录和寻常纪录。结果共有五十三名文武大员受到不同的处分。
与此同时,乾隆还借此敲打了自己的几个儿子。比如皇长子永璜,《清史稿》中记载:“孝贤纯皇后崩,永璜迎丧,高宗斥其不知礼,切责之。”永璜是不是真的没有礼节,我们无从查看,但永璜很快“十五年三月,薨”,短短一年多时间里,皇长子彻底失去了皇位继承的机会和皇阿玛的喜爱,导致郁郁而终,这是很有可能的。
而乾隆特地打压的朝臣就是张廷玉了。
张廷玉是三朝元老,历经康熙、雍正和乾隆朝,他父亲张英也是康熙大学士张英之子,他弟弟张廷璐是礼部侍郎。一家三人,位极人臣。到了乾隆朝,已经是一大权臣。
而此时,因为朝中斗争复杂,已经形成两派势力,尾大不掉,一派是张廷玉,一派是鄂尔泰,二人往往见面了都不说一句话,剑拔弩张,《啸亭杂录》中记载说:“高宗初年,鄂张二相国秉政,嗜好不齐,门下士互相推举,渐至分朋引类,阴为角斗。”
可张廷玉行事缜密,从没犯过错,就连乾隆皇帝也拿不到把柄。这次,终于被乾隆皇帝找到机会了。
张廷玉也只是在给富察皇后写祭文时用了“泉台”二字,乾隆认为不够高贵,不能彰显富察皇后的美德,于是将张廷玉罚俸一年。这是张廷玉为官几十年来第一次受处置。
一方面是乾隆对孝贤皇后的深情款款,另一方面是乾隆对大臣和儿子们的冷酷无情,我们知道,后者才是一个帝王常有的面貌,而前者,不过是爱新觉罗·弘历偶然的感情流露。
而对于后一个皇后,那拉氏,显然乾隆就只剩下了冷冰冰的帝王之心。
《延禧攻略》剧照,娴妃,即辉发那拉氏
《清史稿》中记载乾隆的第二任皇后是乌喇那拉氏,但在《清高宗实录》里的称呼都只有“那拉氏”,又根据一些考证,认为这是《清史稿》的讹误,实际上第二任皇后应该是辉发那拉氏,而非乌喇那拉氏。
《清高宗实录》里说:“皇后之父讷尔布追封为一等公,遣官致祭,造坟立碑如例,妻封为公妻一品夫人,以其孙讷苏肯袭一等侯。”在这里,那拉皇后的父亲讷尔布,这与《清史稿》里“佐领那尔布之女”是一致的,而我们会看到一个信息,讷尔布的孙子叫讷苏肯。
而我们查《钦定八旗通志》,有:“国初,以辉发地方来归人丁编立,始以莽库管理。莽库故,以章京徳尔徳赫管理,徳尔徳赫故,以其子防军防领博伯尼管理。后复以莽库之子罗和管理,罗和故,以其子罗多管理,罗多升任右卫防军防领,以其弟讷尔布管理。讷尔布因病辞退,以其子讷礼管理,讷礼故,以其子讷苏肯管理。……”从此处可以看到,这是讷尔布这一支往上往下的亲属表,与《清高宗实录》里的情况吻合,因此基本可以断定,讷尔布的女儿,乾隆的那拉氏皇后,是辉发那拉氏,而非乌喇那拉氏。
当然,辉发那拉和乌喇那拉同属明代的海西女真,关于海西女真扈伦四部(还有叶赫与哈达)的来源和发展,可参考张雅婧《明代海西女真研究》。
可以想见,那拉皇后的上位,背后同样有着政治集团的博弈和交易。事实上那拉氏的起落,都不是乾隆个人的意志,而几乎完全和太后有关。
《清高宗实录》分别记载了乾隆十三年与三十一年关于那拉氏起伏的诏书:“兹奉皇太后懿旨,皇后母仪天下……册命娴贵妃那拉氏为皇贵妃,摄六宫事。……”“去年春,朕恭奉皇太后巡幸江浙,正承欢洽庆之时,皇后性忽改常,于皇太后前不能恪尽孝道。比至杭州,则举动尤乖正理,迹类疯迷,因令先程回京,在宫调摄,经今一载余,病势日剧,遂尔奄逝。此实皇后福分浅薄,不能仰承圣母慈眷,长受朕恩礼所致。若论其行事乖违,即予以废黜。亦理所当然。朕仍存其名号,已为格外优容。但饰终典礼,不便复循孝贤皇后大事办理,所有丧仪,止可照皇贵妃例行,交内务府大臣承办。著将此宣谕中外知之。”
第一份诏书发于富察皇后崩逝后不久,由皇太后出面,册封那拉氏为皇贵妃,于是紧接着再册封皇后就显而易见了;第二份诏书则发生在那拉氏崩逝后,诏书里对那拉氏的第一处指责就是对皇太后不能尽孝道,这意味着皇太后也放弃了那拉氏,于是接下来的一切指责都是顺理成章的了。
乾隆为什么如此讨厌那拉氏呢?正史中没有详细记载,野史倒是众说纷纭,我们不去管野史,因为任何偶然性行为(比如那拉氏剃发)背后,一定有必然性。
李寅在《乾隆乌喇那拉皇后剪发事因新证》一文里,给出了一个有趣、新颖且可信的思路,而这个思路的背后,折射出的是皇权下的残酷人生。
李寅先通过对乾隆的后妃进行一个整体的分析,他将乾隆后妃中有生育以及她们的第一次生育和最后一次生育都列举了出来,通过统计,将弘历的后妃分成两部分,然后得出一个很浅显的结论:一部分是弘历还在做宝亲王时,那时弘历还很年轻,身边的女子也大都年轻,彼此之间并没有特殊的不同;而但弘历做了皇帝并年岁渐长,他对原先身边的女子兴趣就不大了(某种意义上富察皇后的过早病逝是一件好事),而把目光转向更年轻的女子,其中淑嘉贵妃金佳氏生了四个皇子,足可见备受乾隆喜爱。
而那拉氏呢?
那拉氏做皇后时就已经三十多岁了,等到她病逝时,甚至都已经是四十八岁的人,在皇后的期间里,才生下了皇十二子永璂、皇五女和皇十三子永璟,可见她想得到乾隆的喜爱,几乎是不可能的了。
但如果只是这样,那拉氏还不会彻底按照诏书中说的那样:“性忽改常。”因为她是皇后,她还有儿子,就算乾隆不喜欢她,只要她能熬下去,按照嫡长子继承制,她的儿子继承皇位的可能性是很大的,所以她不必担心。
除非……
除非有人能威胁到她儿子的皇位。
这个人叫魏佳氏,也就是《还珠格格》里面的令妃、《延禧攻略》里面的女主,后来嘉庆皇帝的母亲,被追封为孝仪纯皇后,可以算作乾隆的第三任皇后。
《延禧攻略》剧照,魏璎珞,即令妃
乾隆十三年时,弘历已经三十八岁了,这时他开始注意到比自己小十六岁的魏佳氏。因为被皇帝宠幸,魏佳氏成为清朝生育最多的后妃,足足生下了皇七女、皇十四子、皇九女、皇十五子(嘉庆皇帝)、皇十六子和皇十七子,可以看到乾隆最后的几个儿子都是魏佳氏所生,而皇十七子出生后,后宫中只有惇妃给乾隆生下了后来嫁给和珅儿子丰绅殷德的十公主了。由此可见,魏佳氏有多受乾隆宠幸。
但魏佳氏出身很低,她是出身汉军旗的包衣,选秀入宫,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她对那拉氏是不会造成威胁的。
但我们现在来看一下乾隆的几个皇子,你会发现,真正能做太子的,就那么几个。
大阿哥永璜和三阿哥永璋我们已经说过,由于在富察皇后丧礼上表达了“愚昧之见,必谓母后崩逝,兄弟之内,惟我居长。日后除我之外,谁克肩承重器?遂致妄生觊觎”,早早被乾隆踢出了局。
除此之外,到乾隆最后一个皇子出生时,他只有八个儿子还存活在世上,而皇四子永珹在乾隆二十八年十一月出继给了和硕履懿亲王胤裪为子,皇六子永瑢在乾隆二十四年出继给了质郡王允禧为孙,因此只剩下了六个皇子了。而皇五子(就是永琪)、皇八子和皇十一子的生母都早早过世,生母不在,竞争力也不大。
《还珠格格》剧照,五阿哥永琪
也就是说,具有储君机会的,就只剩下那拉皇后的皇十二子和魏佳氏的皇十五子、皇十七子了。
我们都知道,最后做皇帝的是皇十五子永琰。虽然琰只是一种美玉,象征美好的品德,和“琏”、“琮”相差太大,但他现如今会成为储君的可能性非常大,其实很重要的原因,就是那拉氏越来越不得宠。
那拉氏的不得宠最后还波及到她的儿子皇十二子永璂,永璂死于乾隆四十一年,冷酷的乾隆竟然没有给这个儿子任何爵位,直到乾隆皇帝去世后两个月,已经做了四年皇帝的嘉庆才给他哥哥追封了一个贝勒。
如果仔细分析过清朝后妃的品秩,我们会发现,在后宫里一般有皇后一人、皇贵妃一人,贵妃二人、妃四人和嫔六人,但由于皇贵妃的存在会过于威胁皇后的位置,往往在皇后健在时不设皇贵妃,只有在中宫之位空缺(如那拉皇后被册封皇贵妃时富察皇后已经崩逝)或妃子快要去世(如乾隆的慧贤皇贵妃被册封后四天病逝)时,才会有皇贵妃的出现。
因此,皇后与皇贵妃,在通常情况下是不会长期共存的。唯二的例外出现在董鄂妃和魏佳氏身上。董鄂妃大家都知道,顺治是个痴情种子,他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完全不奇怪。
《少年天子》剧照,董鄂妃和顺治
那么乾隆呢?
“乾隆三十年正月十六日,车驾发京师。……二月初十日,(那拉)皇后千秋令节,停止行礼筵宴。……闰二月十八日,遣送(那拉)皇后回京。……四月二十日,南巡结束。……五月初九日,晋令贵妃为皇贵妃。五月十日,收回(那拉)皇后所有册封。……六月十一日,晋令贵妃为令皇贵妃,行册封礼。……乾隆三十一年七月十四日,(那拉)皇后薨逝。”
当我们把这几条史料放在一起比对时就可以看到,那拉氏地位的衰败和魏佳氏地位的隆升在时间上大体是一致的,我们可以推测,正因为那拉氏看到魏佳氏即将取代自己,她才在一年后,郁郁而终。
那么具体原因呢?按照李寅对史料的分析,他说:“乾隆三十年闰二月十八日,龙舟抵达杭州蕉石鸣琴,早膳照传,其膳单上,皇后的名字尚赫然在目,皇帝有膳品奖赏。可是,在传晚膳时,皇后的名字却用黄签给盖住了。事情就发生在早膳之后。根据后来发生的事情分析,这天应是皇帝、太后同皇后预商了关于晋封令贵妃为令皇贵妃的事情,皇后听后大受剌激,预感事情不妙,因而先是强烈反对,接下来是企图用过激的行为来刺激皇帝和太后,那就是剪发抗议。可惜,弄巧成拙,乾隆当即震怒,不仅没有收回成命,反而采取了更为严厉的措施,将皇后强行护送回京,事情发展到两难的地步。皇后从此被打入冷宫了。”
这样的分析是合理的,那拉皇后确实有过剪发行为,但应激行为一定有诱因,从史料中,我们只能推测诱因就是皇帝和太后想要册封魏佳氏为皇贵妃。
当然,在乾隆南巡期间,我们还是会看到久违了的孝贤皇后富察氏的身影:“三月丙戌,孝贤皇后忌辰,遣官祭陵寝。……清明节,遣官祭永陵、福陵、昭陵、昭西陵、孝陵、孝东陵、景陵、泰陵,遣官祭孝贤皇后陵、端慧皇太子园寝。”乾隆会念念不忘孝贤皇后的忌辰,而在清明节时,除了祭祀清朝历代帝王(其中包括地位显赫的孝庄文皇后的昭西陵)外,还特地遣官祭祀孝贤皇后与端慧皇太子,足可见乾隆内心对孝贤皇后的念念不忘。
与乾隆对富察氏的念念不忘相比,他对那拉氏的绝情可谓是到了极点。
皇后那拉氏崩逝后,乾隆不允许她葬入地宫,甚至在有清一代,都没有记载。按照徐广源在《清东陵史话》里的描述,直到1981年,考古人员在清理清裕陵妃园寝地宫时,才在纯惠皇贵妃的地宫里,看到了那拉氏的棺椁,而且还只不过是纯惠皇贵妃的附葬。
按理说皇后崩逝,皇帝应该立刻回宫,但那拉氏的离世没有给乾隆带来任何的触动,他只打发了那拉皇后的儿子永璂回宫主持葬礼,并且下令按皇贵妃的规格办就可以了,尽管如此,那拉皇后的丧礼级别比普通的皇贵妃还低。
我们这里不必比较富察皇后和那拉皇后,只要看看那拉皇后和富察皇后的儿子的待遇就能看到巨大的差异了。我们上文有提,乾隆和富察的儿子永琏的陵寝,一共耗银十六万余两,那么那拉皇后的丧葬花了多少钱呢?
银二百零七两九分七厘。
皇权下的后妃生活是什么样呢?
不像很多电视剧里表现得那样剑拔弩张,后宫里时常是没有斗争的,大家也不会为此你死我活。但是请不要忘记,在那样一个地方,有你的存在,就足够威胁到我的存在了,那么就足以掀起冰山下的血雨腥风。
更不像很多电视剧里表现得那样温情脉脉,尽管乾隆皇帝确实很爱富察皇后,富察皇后崩逝后他不允许人再入住长春宫,写过的四万多首诗里,给富察的悼亡诗也是最具感情的一组,从乾隆十三年富察皇后崩逝到乾隆二十三年乾隆亲到孝贤皇后陵前酹酒写诗的这十年里,每到特殊日子,乾隆就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怀念其富察皇后:“未可漠然去,酹临取便中。十年拟庄蝶,百岁咏唐风。彤管芳犹在,椒涂颂莫穷。朱华山咫只,埋恨我心同。”
但是也不要忘记,乾隆在怀念富察皇后的同时,同样是将富察家族当作一个政治同盟、富察皇后的崩逝当作一个政治事件在运作的。尽管作为一个帝王和作为一个丈夫,在这里是二者合一的,但是对于很多人,比如对那拉氏来说,乾隆就只是一个皇权下的帝王了。
参考资料:赵尔巽《清史稿》、《清实录乾隆朝实录》、《清宫内务府奏案》、徐广源《清东陵史话》、白丽娜《清乾隆朝富察家族与涉藏事务》、刘桂林《孝贤皇后之死及丧葬余波》、王娜《清高宗孝贤皇后死因考辨》、翟艳霞《乾隆十三年剃发案研究》、李寅《乾隆乌喇那拉皇后剪发事因新证》、张雅婧《明代海西女真研究》、陈圣争《乾隆帝悼亡诗之孝贤皇后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