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说碧绿的菜畦,光滑的石井栏,高大的皂荚树,紫红的桑葚,也不必说鸣蝉在树叶里长吟,肥胖的黄蜂伏在菜花上……”一向犀利深刻的鲁迅先生在写到童年乐园时,字里行间流淌出的却是毫不掩饰的温和与快乐。就像百草园之于鲁迅先生,无论岁月将你磨出了何等凌厉的棱角,心中总会有一个地方容纳众多纯粹 的快乐与不可思议。
阿拉伯民间故事集《一千零一夜》是许多人的“百草园”,瑰丽的故事和天马行空的幻想跨越了时间和空间,鲜明爱憎的态度和对理想的热烈追求,吸引着一代又一代的读者。
800年建成的奇幻王国已知最早关于《一千零一夜》的记述出现在公元8世纪,其来源为波斯民间故事集《一千个故事》,并随着历史的发展不断加入新的民间故事,直到16世纪,我们所见到的《一千零一夜》才正式成书。
《一千零一夜》汇集了印度、波斯、阿拔斯王朝时期伊拉克以及埃及马木路克王朝的民间传说和奇闻异事,书中不乏突兀离奇的情节,也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想象。飞毯在宫殿之间穿梭、具有隐身功能的头巾(《哈利·波特》中的隐身衣也许同样受《一千零一夜》的启发)、具有神秘色彩的法师,绝大多数故事都将人智、审理、魔法巫术交织在一起,充分体现了中世纪阿拉伯艺术和思想的丰赡之美。
整本书采用具有典型东方特色的连环嵌套式结构,一个故事中嵌套着若干个小故事,所有的故事合在一起则又变成了主线故事,这种叙事结构最早起源于古印度寓言故事集《五卷书》,通过主线故事——皇后山鲁佐德为国王讲故事来拯救全托的少女为线索,将大小将近270个故事串联在主线中,每个小故事中也许还嵌套着更小的故事:在《商人和魔鬼的故事》中,三位老人谁能感动魔鬼的剧情使大故事框架下又多了三个小故事。这样的故事结构让人感到杂而不乱,层次分明,还具有阅读节奏上的跌宕起伏的美感。
穿梭欧亚大陆的使者
《一千零一夜》的阿拉伯色彩相当浓郁——书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商人形象:书中搭建的世界是属于商人的世界,以商人为主人公的故事约占一半以上,80%的故事中出现了商人。由此可见,重商主义是中世纪阿拉伯的主流价值观。
重商主义盛行并非毫无道理。阿拉伯民族本质便是个商业民族,穆罕默德曾经做过商队报表,传教的支持者大多都是商人,他在布道中讲过:“商人犹如世界上的信徒,是真主在大地上可信赖的奴仆。”
早期的阿拉伯只是游牧民族聚居的地区,广阔的半岛上分布着大大小小的部落,阿拉伯人公元7世纪创立了伊斯兰教并统一了阿拉伯半岛,之后阿拉伯成为了强大的帝国,先后征服埃及、叙利亚、美索不达米亚、伊朗等文明古国。
沙漠的土壤无法种植作物,然而地跨亚欧非大陆的天然优势让阿拉伯成为了贸易交往重地。当时的巴格达、大马士革、巴索拉等城市和港口,都是著名的商贸大中心,通过“丝绸之路”来的货物,都在这些地方集散转运。在对外贸易和海上探险中,不少人在发财致富的同时也开阔了眼界、经历了许多艰难险阻,见到了许多闻所未闻的新鲜事物。
经过通商,阿拉伯帝国又相继吸收了波斯的文学、艺术、音乐、历史、哲学,印度的数学、医学、天文学,希腊的哲学、自然科学、政治、法律等,并改良和创造了自己的本土文化。一个很明显的例子便是:目前国际通用的数字实际上是印度人发明的,然而阿拉伯商人将数字带到亚欧各地,久而久之就成了“阿拉伯数字”。
被拐卖的中国小裁缝
以全球视角看来,《一千零一夜》呈现的是具有浓郁东方特色的艺术作品,然而在阿拉伯人眼中,更神秘、更美丽的东方,是中国。
我们最熟悉的《阿拉丁神灯》讲的就是关于一个被拐卖的中国少年的故事:阿拉丁本是中国京城一个穷裁缝的儿子,十五岁那年被非洲魔法师诱骗拿来神灯,当魔法师求而不得,把阿拉丁埋在洞穴中,可阿拉丁却意外地得到了神灯的帮助,赢取白富美,走上了人生赢家的道路。
不难看出,《一千零一夜》对中国和中国人的好感相当之大,同时也反应了阿拉伯人的态度:中国代表着心目中神秘而美好的东方,中国人拥有令人羡慕的魔力,这样的印象直接影响了之后欧洲对于中国和中国人的看法。
除了《阿拉丁神灯》之外,还有很多故事直接受到中国民间传说的影响:
《乌木马的故事》与新疆维吾尔族的《木马》不仅基本情节一致,在很多微小的细节上也有着惊人的相似:王子操纵木马,“扭它右边的枢纽,木马就会飞上天空,扭它左边的枢纽,就会降落在地上”。
据考证,《渔翁的故事》的故事原型是苗族民间故事《猎人老当》;《阿里巴巴与四十大盗》中阿里巴巴的原型是藏族传说《阿力巴巴》、四十大盗的原型来自维吾尔族民间故事,《辛伯达航海旅行》中的场景可以参考《太平广记》中“鸟衔宝出”“以大鱼或巨龟为洲”。
书中还有许多和很多中国早期志怪小说相关的故事。《巴索拉银匠哈桑》的情节与《牛郎织女》以及各种羽衣仙女故事有着高度的相似性;还有许多“凶宅体”故事在魏晋《列异传》、唐朝《博异志》中都可以找到对应的记述。
欧洲文学的推手
可以说,《一千零一夜》是欧洲文学发展的“助推器”。在众多驰名世界的诗篇、童话和小说中,我们都会发现《一千零一夜》的痕迹。
德国学者豪泽在论及《一千零一夜》时明确指出:”自从这一迷人的东方传奇集锦于二百七十年前传入西方后,在西方读者的印象中,很少有书能与之媲美,事实上,我们西方人对于神秘而浪漫的东方所具有的根深蒂固的概念主要来源于这本可爱的传奇。
但丁与《神曲》、薄伽丘与《十日谈》、拉封丹和他的寓言故事……如果挖掘更多文艺复兴早期的作品,我们不难发现,《一千零一夜》对于欧洲文学史有着重大的影响。
阿根廷著名魔幻现实主义作家博尔赫斯在书评《但丁九篇》中提到《神曲·炼狱篇》中的一首小诗:
甜美的天空像东方蓝宝石
它聚集了一切宁静、安详
及初转的第一轮无限纯洁
在评述中,他谈到:“我一直想追究这几句诗的创作机制,但丁描写东方的天空、东方的早晨,所用的比喻竟然是蓝宝石,而且是‘东方的蓝宝石’。”
博尔赫斯本人同样对《一千零一夜》抱有相当大的热忱。在杂文集《永恒史》中,他从分析《一千零一夜》所有欧洲译本开始,侧面剖析了欧洲语言文学的变化历程,并称除了一个又一个离奇的故事之外,《一千零一夜》还有着“梦呓般的拔高”,是“精心雕琢的东方象牙”。
现在,《一千零一夜》也许就躺在许多孩子的床头,等待着正确的时机,钻入梦境描绘一幅迷人的中东图景,即使随着时间和空间的推移变化,世界已然大大变样,然而《一千零一夜》却始终昭示着阿拉伯历史上最为辉煌和耀眼的时期,并且为阿拉伯风情树起了一座“最壮丽的纪念碑”。
本期话题:
你最喜欢看的《一千零一夜》故事是?